云逸将断掉的炭笔扔进桌角的铜篓，又取出一支新的。窗外雨声未歇，风从缝隙钻入，吹得火盆里的灰轻轻颤动。
他低头望着沙盘，北隘口外那片空地已被圈出。灵悦站在一旁，手握长剑，指节微泛白意。墨玄倚在墙边，腰间挂着酒葫芦，目光始终落在云逸身上。
“昨夜灰烬里掺着铁屑。”云逸开口，“不是寻常火堆留下的。他们用了老式传讯蛊，烧完即散，不留痕迹。”
灵悦点头：“说明他们在躲我们。”
“不只是躲。”墨玄接话，声音低沉，“是怕被追查。这种手段早被淘汰了，如今还用，要么无人可用，要么——”他顿了顿，“背后之人不愿露面。”
云逸没回应，指尖在沙盘上划出几道线。“敌人分三路试探，并非要强攻，而是试探我们的反应速度。”
他抬眼看向两人：“从今日起，十二人主力分为四队，每队配阵法师与斥候。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轮流巡逻，路线每日更换。”
灵悦皱眉：“若他们真打过来，兵力会不会太分散？”
“他们不敢真打。”云逸语气平静，“上次青松门的事让他们心有余悸。眼下我们显露出合作迹象，他们急于打断。越急，就越容易出错。”
墨玄冷笑：“所以你是想等他们自己送上门？”
“不是送上门。”云逸拿起炭笔，在沙盘边缘画下几个点，“是引。每个巡逻点都埋了无声警铃符，再覆以遮灵罩，防识气术探查。一旦靠近，便会触发信号。”
“你这是拿人当诱饵。”墨玄摇头，“不怕哪队运气不好，撞上强敌？”
“不会。”云逸语调沉稳，“他们此刻不敢出动主力。来的不过是杂兵，甚至可能是弃子。我们要做的，就是抓住一个，撬开嘴。”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弟子快步进来，递上一张纸条。
云逸看完，递给灵悦。纸上写着：西南药田警铃响，疑似有人潜入。
“西北小队已出发。”弟子补充。
云逸点头：“按计划行事。困住即可，勿杀，活捉。”
半个时辰后，灵悦带人归来。两名黑衣人被押解而至，双手封禁，脸上蒙着黑布。
“在药田边缘发现的。”灵悦说道，“意图窃取灵草，尚未得手便被困住。”
云逸走到俘虏面前，掀开其中一人眼皮。瞳孔收缩迟缓，似曾受控。
“神识被封。”他说，“问不出话。”
墨玄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瓶，倒出些许粉末撒于对方领口。粉末触肤即变黑。
“有毒。”他眉头紧锁，“非血屠惯用之物。气味偏酸，似混入腐叶与蛇涎。”
“非正规军。”云逸站直身子，“是临时拼凑的队伍。”
正说着，又一名弟子匆匆赶来报信：东南哨塔警铃响起，但敌人绕行一圈后离去；正北方向更怪异，有人试图焚烧驿站废墟，却误踩墨玄布下的毒烟陷阱，呛咳逃窜。
“三处同时动作。”灵悦望向云逸，“他们在试我们的防线。”
“而且失败了。”云逸回到沙盘前，“两处被抓，一处被击退。试探已被拦下。”
墨玄轻哼一声：“算你料准。可下次未必这般侥幸。”
“不是侥幸。”云逸执起炭笔，在沙盘上标出三个红点，“行动时间相近，间隔不足半刻钟。说明指挥统一，节奏固定。这样的打法撑不了太久。”
次日清晨，云逸召集各小队统领议事。他将缴获的联络残片置于桌上，还有那撮含铁屑的灰烬。
“这就是他们目前所用的手段。”他说，“旧式传讯，劣质毒粉，连伪装都不完整。他们已无良策可用。”
有人问：“能否主动出击？”
“不可。”云逸摇头，“他们背后仍有主使。这些只是前锋，真正的杀招尚未出手。”
但他清楚，此次防守成功影响深远。弟子们行走间昂首挺胸，言语也多了底气。有人私下议论：“云师兄这次真守住了。”也有人主动请缨参与巡逻。
当日下午，战功碑前添上新名。西北小队的名字被镌刻其上，连同那位触发警铃的斥候。
云逸立于高台，俯视众人。“防务非一日之功。”他说，“敌人不来，我们也绝不能松懈。胜一次，不代表次次能胜。”
入夜，他返回议事厅，翻阅今日巡逻记录。墨玄随后而至，手中握着一只玉瓶。
“这是从俘虏体内提取的魔息。”他说，“我查过了，不属于血屠直属部属。是一支边缘势力，原归夜无殇统辖，后来销声匿迹。”
云逸凝视记录本上的时间线。过去七日，敌袭频率不断加快——初时相隔整日，最后一次仅差两个时辰。
“他们在加速。”他说，“说明旧法无效，正欲改弦更张。”
墨玄拧紧瓶盖：“你不休息一下？这三日你未曾合眼。”
“不能停。”云逸合上册子，“三路皆败，他们必会变招。我们必须更快一步。”
墨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行至门口，忽而驻足：“那批毒粉……我再追查来源。”
云逸未应。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空白符纸，提笔写下新的布防令：
一级戒备降为二级，保留三分之一兵力轮休；各小队每日汇报两次行踪，不得擅自离岗；所有缴获物品须当场封存，交由丹阁查验。
写毕，他将纸折好，置于桌角。火盆中的炭火将熄，屋内渐生寒意。
这时，灵悦走了进来，肩甲上沾着水珠，似刚自外归来。
“北隘口如何？”他问。
“无人。”她答，“但地上多了几道脚印，非我方所留。”
云逸起身，走向沙盘。指尖落在废弃驿站的位置。
“他们还会来。”他说，“只是换了方式。”
灵悦立于他身侧，沉默不语。剑穗轻晃，青玉铃铛发出细微声响。
云逸拿起炭笔，准备修改明日巡逻路线。笔尖刚触木板，忽然停下。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不知何时，炭笔尖端已然开裂，黑色碎屑洒落沙盘边缘，宛如一条未完成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