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收回手指，掌心沾了些许灰尘。他没有擦拭，只是将那张写着“游、防、诱”的纸仔细折好，收进怀里。
天色未明，风带着湿意拂过山岭。巡逻队早已撤离，主阵方圆三十丈内已清空。影枢司的人蹲守在符链接点旁，逐一检查灵丝是否断裂。云逸走出帐篷时，看见孤峰老人立于阵心石上，低头凝视着地面一道细微的裂痕。
“地脉偏移了。”老人开口，“再拖半个时辰，防线便会溃散。”
云逸走到他身旁。北岭方向传来低沉的轰鸣，仿佛群山在缓缓移动。他知道是妖兽群已被驱赶而来，却仍无法判断敌方真正的主攻方向。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手？”老人问。
“等他们先动。”
“那你得快些。我撑不了太久。”
云逸点头，转身走向传讯台，执起令旗。三面不同颜色的旗帜同时升起——红旗卷扬，主力集结；白旗轻摆，西崖策应；黑旗垂落，毒阵封路。
号角声划破寂静。
灵悦在西崖看到信号时，正将最后一枚侦测桩插入岩缝。她拔剑出鞘，剑身铃铛轻响。身后的七人立刻列成楔形阵型。
“走。”她低声下令。
众人贴着山壁疾行，片刻便抵达敌哨所在。三只赤瞳狼被铁链锁在石柱上，双目赤红，口中淌着黑水。操控绳自地下延伸而出，没入前方一片浓雾之中。
灵悦纵身跃前，剑光一闪。冰蓝色的剑气顺绳疾掠而下，沿途符文尽数崩断。远处传来一声闷哼，雾中人踉跄后退。
“找到了。”她低语。
与此同时，墨玄立于高处，放出了最后一只毒嗅鸢。那鸟飞向北方，在空中盘旋一圈，忽然俯冲入一片枯林。他嘴角微扬，从腰间九柄匕首中取出最短的一把，削下一小块树皮，投入酒葫芦中轻轻摇晃。
葫芦内的液体逐渐澄清，继而泛起微光。
“来吧。”他轻声道，“让我看看你们用的是什么毒。”
北岭主战场，云逸率众突入敌阵。地面震颤加剧，脚下的岩石纷纷开裂。他跃上一块巨石，望见前方黑雾翻涌，一名披着兽皮的身影缓步走出。
那人双臂展开，身后浮现出数十头妖兽的虚影，每一只身上都烙印着相同的咒纹。
“这就是你们的底牌？”云逸问。
对方冷笑：“远不止如此。”
话音未落，大地骤然塌陷。六道裂缝如蛛网般蔓延，直逼联盟主阵。一股混乱的灵力自地底喷涌而出，猛烈冲击阵眼的符链。
孤峰老人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阵心石上。他咬破指尖，在空中疾书一道符箓，勉强将狂暴的灵力压回。符链暂时稳住，但他的脸色已变得灰白如纸。
药王谷圣女冲入医庐时，已有三名阵修倒地抽搐。她掀开面纱一角，取出银针，精准刺入其中一人肩井穴。银针嗡鸣作响，传出警示：“魔气入脉，速封十二经络！”
她接连施针，指尖微颤。又一名伤者被抬进来，胸口布满黑色纹路。她取下发间的七叶灵芝簪，割破手腕，让鲜血滴入药碗。
“还能撑。”她说。
北岭战况愈发激烈。云逸与敌首交手，拳掌相击，沙石四溅。对方越战越狂，身上竟生出六条半透明手臂，每一击皆蕴含撕裂空气之力。
云逸左耳的朱砂痣忽地发烫。
他闭目一瞬，脑海中闪过藏书阁的画面——哑奴曾用竹简教他画的第一道符，正是此刻体内流转的经络路线。
《圣体灭天诀》第一重，开。
淡金色符文自皮肤下浮现，沿经脉蔓延全身。他挥拳迎上，两股力量猛烈碰撞，炸开一圈气浪。
灵悦已斩断三条操控绳，救下被困修士。她抹去脸上血迹，目光投向主战场。见云逸被黑雾围困，她咬牙提剑，飞身而至。
“让开！”她厉喝，剑光如瀑倾泻。
冰蓝剑气劈开浓雾，云逸睁眼，见她落在身边。
“你说过不让我拼命。”她喘息着说。
“这次不是拼命。”他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是赢。”
二人背靠背而立。云逸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灵力汇聚丹田。朱砂痣骤然亮起，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化作一柄虚幻长剑悬于头顶。
敌首怒吼，催动所有妖兽扑杀而来。
剑影落下。
轰——
大地崩裂，黑雾消散。敌首胸前赫然出现一道贯穿之伤，低头望着自己身躯寸寸碎裂。
“你们……根本不知道……”他唇齿微动，“谁在背后……”
话未尽，身体已然炸作血雾。
然而就在此刻，地底裂缝再度剧烈震动。一道黑影疾射而出，速度快得难以辨认面容。那人手中握着一块残缺玉符，其上刻有云家印记。
云逸欲追，却被灵悦拉住。
“主阵要塌了。”她指向远方。
孤峰老人已无法站立，倚杖支撑，一手死死按住阵心石，另一手仍在空中画符。药王谷圣女奔上前欲扶，却被他推开。
“别管我。”他低喝，“走。”
下一瞬，他的身躯化作一道光芒，融入阵基。整个主阵瞬间稳固，符链重新亮起。
全场寂静无声。
墨玄从焦土中站起，拍去红衣上的尘灰。他走到云逸身旁，递过酒葫芦。
“喝一口？”
云逸摇头。
墨玄自饮一口，仰头望天。东方渐白，第一缕晨光洒落在北岭高崖之上。
灵悦站在云逸身侧，解开发髻重新束起。她从袖中取出一串糖葫芦，递给他。
“还热的。”
云逸接过，咬下一颗山楂。酸甜滋味在舌尖化开。
山下，弟子们开始清理战场。有人抬走尸体，有人修补哨塔。医庐前排起长队，药王谷圣女仍在施针，银针轻声问她累不累，她只是摇头。
墨玄蹲在地上，用匕首挖出一小块沾染毒液的泥土，收入药瓶。他抬头看了看地底裂缝，又望向云逸。
“那块玉符……”
云逸注视着裂缝边缘残留的一截布料——那是云家旧日侍卫所穿的衣料。
他吃完最后一颗山楂，随手将竹签扔在地上。
签子插入泥土，笔直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