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稻叶打着旋儿,不偏不倚落在我肩头,轻飘飘的,却让我心头“咯噔”一下——这简直比甲方在深夜@全体成员还要让人心惊胆战。
“赤壤君”这顶高帽,听着是镶了金边,实则内里全是刺。周围的欢呼声浪快把屋顶掀了,我却像个断网的服务器,感受不到任何喜悦,只有掌心一阵阵冒冷汗。嬴政的仪仗可算是走了,那战鼓声还在耳朵里嗡嗡作响,留下满室的空虚,比项目上线后空空如也的数据库还要让人心慌。
杜衡凑过来,脸上堆着程序猿见到bUG时的标准假笑,眼神里却闪烁着“老大,咱们好像摊上大事了”的焦虑:“恭喜主公!但这开府置吏……说白了就是让咱们自己组个创业公司,这营业执照好拿,后续的税务年报、消防安检、劳动仲裁,那可都是能要人命的麻烦事啊!”
他一语道破天机。这哪是升职加薪,分明是总部给我画了个大饼,然后把我扔出去自负盈亏。意味着我得自己招聘、自己发工资、自己应付所有衙门来“优化营商环境”。
还没等我从这“结构性调整”的眩晕中回过神来,一个面白无须、活像AI生成的宦官就滑了过来——赵高手下首席风控官,那笑容的标准化程度堪比Sop流程:“恭喜赤壤君。陛下慧眼识珠啊。不知,可否借鉴一下贵庄的成本控制模型?尤其是……现金流管理方面。”
杀人诛心。这问题问得,堪比监管部门的突击审计。成本?预算?资金来源?每一个词都像是一记精准的查账重拳。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像个刚上线的App,正在被专业渗透测试团队疯狂找漏洞。回到书房,点亮那盏跟我的发际线一样岌岌可危的油灯,氛围感瞬间拉满,像极了程序员在凌晨三点的机房。
昏黄的灯光下,竹简上的字迹像一行行逃逸的代码,格外扎眼。我的手指停在一行记录上——那是给核心供应商(农具商人)的“技术协作费”,走的是总部专项资金,但金额嘛,足够给整个团队再发三个月年终奖。为了赶在竞品(其他皇庄)之前上线(产出粮食),我确实践踏了公司的财务红线。
我知道赵高的KpI就是找我麻烦,但我还是选择了先上车后补票。在cEo嬴政的价值体系里,产品日活(粮食产量)就是一切;但在cFo和法务(廷尉)的规则里,合规性大过天。
一阵邪风非常应景地吹灭了灯,黑暗像突然崩溃的系统一样笼罩下来。我仿佛看到赵高团队的审计报告已经生成,红色的“高危漏洞”字样不断在眼前闪烁……
等到那明黄色的“总公司视察车队”彻底消失在信息高速路(驰道)的尽头,我才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膝盖被地上的碎石(遗留的历史问题)硌得失去知觉,但心里的凉意比服务器机房的冷气还足。
“赤壤君”。这三个字像三座突然分配给我的KpI大山,轰隆隆压下来。开府置吏,更是把我从一个高级技术专家,一脚踹进了项目管理者的深坑,还是那种完不成绩效就要被“输送社会”的那种。
“君上!”
“恭喜君上!”
身后,是项目组成员(农工们)发自内心的欢呼,他们古铜色的脸上洋溢着项目成功上线般的喜悦,仿佛我的期权变现了,他们也能跟着喝口汤。杜衡冲在最前面,这个平日里只跟需求文档(泥土)打交道的技术骨干,此刻激动得眼眶湿润,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老大!咱们的A轮融资拿到了!总部认可我们的技术路线了!”
看着他和他身后那群可爱的码农(农工),我心里的寒意被这团热气驱散了些许。我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调动脸部肌肉挤出一个产品发布会式的微笑:“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没有你们的疯狂加班,就没有我们项目的成功上线!”
欢呼声再次引爆,甚至有人把我抬起来玩起了阿鲁巴。被无数双写满bug的手抛向空中,我的视野越过他们兴奋的脸庞,看到了远处新搭建的云服务器(仓廪),看到了那片曾经满是漏洞的代码(土地),如今跑得无比流畅,金灿灿的数据(稻浪)翻滚。
然而,赵高那张毫无血色的、如同高级AI的面孔,和他最后投来的那个“我已记录下所有日志”的冰冷眼神,在我脑海的缓存里无法清除。
总部的赏赐既是天使投资也是对赌协议。他用“赤壤君”这个title,把我永久性地绑死在他的战略项目上,让我成了他手里那把专门攻坚技术难题的“瑞士军刀”。
但这把刀现在太出名了,出名到所有友商都想来试试它的硬度。他们不在乎我们用了什么颠覆性技术,只在乎我这个野路子出身的初创团队,凭什么能拿到总部的顶级资源。
夜幕降临,庆功宴的烧烤架支起来了,同事们围着篝火畅想未来,空气中弥漫着烤肉和肥宅快乐水(米酒)的香气。我却毫无兴致,独自一人回到了我那间比工位稍大一点的“独立办公室”(书房)。
一盏接触不良的油灯下,我铺开的不是下一轮的产品规划(《农政通义》),而是公司自成立以来的所有财务审计报告(账册)。
“老大,这么晚还不回去?嫂子该有意见了。”杜衡端着一碗泡面(肉汤)进来,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眼神却异常清醒,“兄弟们都等着你一起去第二场呢。”
我摆摆手让他坐下,目光没离开那些报表。“杜衡,你跟了我这么多个版本,你说,咱们项目最核心的竞争力是什么?”
他不假思索:“那必须是咱们的算法和数据啊!那用户增长曲线,业界独一份!”
我摇摇头,指尖敲着报表:“不,是我们的‘极致性价比’。”
为了快速迭代出成果,我把每一分融资都花出了花。没敢再向总部哭穷要预算,全靠技术优化和管理创新来压降成本。比如,实施严格的职级体系和技术等级评定,打破技术大锅饭,激发内卷,哦不,是激发主动性;用自研的沤肥算法替代了昂贵的第三方服务(草木灰采购);推行“贡献积分制”,让员工自发维护开发工具(农具),省下了一大笔外包运维费用。
甚至,为了紧急解决一次严重的线上事故(病牛疫病),我冒着风险,从本就不宽裕的运营资金池里,临时调用了一笔钱,通过非官方渠道(黑市)高价采购了几款关键的应急补丁(药材)。
正是这几个补丁,让系统的服务可用性(牛只存活率)从30%的灾难状态,拉升到了70%的良好水平,最终赢得了嬴政“用户体验至上”的高度评价。
这些操作,在项目生死存亡关头,叫力挽狂澜;但在风和日丽时复盘,每一条都是能让我进去踩缝纫机的罪证。
杜衡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色也逐渐从庆功模式切换成了危机处理模式。“老大,咱们这……都是为了项目成功啊,这也能算问题?”
“算。”我吐出一个字,喉咙发干,“在总部看来,结果导向。但在风控和法务看来,流程正义大于一切。咱们这报告,能过内部审计,但扛不住外部机构的恶意尽调。”
能过内审,是因为每一笔钱都转化为了实实在在的资产或成果,我个人没拿一分钱回扣;扛不住外审,是因为里面有太多“操作不规范”。预算挪用、私自设定薪酬福利、未经报备变更采购清单……随便哪一条,只要被对手抓住,扣上“滥用职权”、“违反公司财务制度”的帽子,就足以让我职业生涯直接Game over。
“那……咱们赶紧做个技术处理?把账做平?”杜衡压低声音。
我苦笑:“来不及了。今天总部领导刚来过,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咱们的数据库。现在修改记录,就等于直接留下操作日志,等着被人抓包。而且,你以为赵高那个风控机器人会想不到我们会这么干?”
从嬴政说出“准予开府”那一刻起,我就被推上了Ipo的路演舞台,聚光灯打在我身上,而我手里的筹码,是看似华丽却经不起深扒的用户数据。
杜衡沉默了,他看着窗外还在狂欢庆祝的同事们,又看看我面前这堆如同乱码的竹简,那张经历过无数次版本发布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对未知风险的恐惧。
我端起那碗已经凉透的泡面,连汤带水灌了下去。短暂的温热无法驱散从胃里升起的寒意。
“没事。”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月光下安静运行的服务器集群(稻田),“只要我们的核心数据(粮食产量)还在持续增长,公司价值就在,我就是安全的。这轮博弈,还没到清算的时候。”
我说得斩钉截铁,像是在给团队打气,更像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然而,就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阵不知从哪个漏洞里钻出来的邪风,猛地灌入机房(书房)。桌上的油灯剧烈闪烁,火苗被压得只剩一个微弱的像素点,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触发断电保护。
桌上那几卷摊开的审计报告被风掀起,哗啦啦作响,其中记录着那笔“敏感技术采购”(挪用款项买药)的那一卷,格外活跃,直接滚落到我的脚边,竹简摊开,那一行刺目的记录正好朝上,像一个无法被rm -rf的顽固文件。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很好,我的竞争对手,比产品排期表上预估的,来得还要早。
这场风,看来是停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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