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还在洞穴里回荡，云小糖的手指已经松开铃铛。她盯着石台中央的晶石，那颗原本泛着幽光的能量核心，此刻表面裂开了一道细纹。
东侧通道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石头被硬物撞碎。紧接着北面也响起“咔”的一声，白焰低吼了半句就被自己咬断了声音。西边最晚，但洛无涯的脚步声稳得不像个伤员，他落地时剑尖点地，发出清脆一震。
三处节点同时断裂。
黑曜石环上的符文开始熄灭，一圈接一圈地暗下去，像灯芯烧尽的油灯。晶石抖了一下，裂纹迅速蔓延，下一秒“啪”地炸成碎渣，洒了一地灰粉。
云小糖没动。她知道这种阵法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果然，地面轻轻晃了两下，空气变得粘稠，呼吸有点费力。石柱之间的能量导管还在抽搐，几根残存的紫黑色光丝试图重新连接，像垂死的蛇扭动身体。
“还没完。”她说。
话音刚落，北边一根导管猛地弹起，直冲她面门。白焰反应最快，尾巴一甩就把那玩意儿抽偏了方向，砸在墙上爆出一团黑烟。
洛无涯抬手把重剑插进地面，双手按住剑柄，往西边压了一道剑气。那里的导管正在重组符文，被这一震直接崩断。
阿勇从东侧跑回来，手里抓着一块剥下来的金属片，上面还连着半截线路。“这玩意儿还能自修复！”他喊，“我刚才切掉的口子现在长出了新纹路！”
云小糖伸手摸进储物戒，取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纸。这是她早前用废弃防御塔零件合成的【静滞符】，专门对付高频率能量流动。
她往前一步，把符纸拍在石台边缘。
符纸瞬间变黑，然后化成粉末随风散开。整个魔法阵发出一声类似叹息的声音，所有残余的光丝全部熄灭，连最后一点嗡鸣都消失了。
安静了。
真的安静了。
没有魔力波动，没有精神压迫，连空气都变得干净起来。
云小糖转头看向昏迷的头目。那人还躺在原地，但脖子上的紫纹已经褪成了灰白色，像是干涸的河床。
她走过去蹲下，探了探他的鼻息。平稳，清醒只是时间问题。
“阵破了。”她回头说，“接下来是外面。”
四人一起走出钟乳石洞。通道比来时亮了不少，岩壁上的荧光苔藓不再泛着诡异的蓝绿，恢复了正常的微光。
出口外就是小镇广场。
他们踏出山洞那一刻，天上的黑雾已经开始退散。不是慢慢消融，而是像被什么东西从中间撕开一道口子，阳光顺着裂缝照下来，落在屋顶、街道、枯树上。
第一缕阳光打在一个蜷缩在屋檐下的老人脸上。
他眨了眨眼，抬头看天，嘴唇哆嗦着：“……太阳？”
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也抬起头，呆住了。她手里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不是害怕的那种嚎啕，是饿了要吃奶的哭声。
这哭声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什么。
街角有人站起来，摇晃着往前走。巷子里钻出几个瘦弱的身影，互相搀扶着。一家药铺的门吱呀打开，掌柜扶着门框，看着天空愣住。
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屋子，站在街上，仰着头。
他们的眼神从空洞到迷茫，再到一点点找回焦距。
有个少年跪在地上，用手抓起一把土，使劲闻了闻，然后突然大哭起来：“这是土的味道！不是毒气！是真的土！”
人群开始骚动。
一个穿粗布衣的老妇人跌跌撞撞朝他们跑来，扑通一声就要跪下。云小糖眼疾手快把她扶住，力气还不小。
“别这样。”她说，“你们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老妇人眼泪哗哗往下流：“我们……我们记得了。那些日子，每天醒来都像做梦，走路像飘，说话像别人在替我们说……我们知道自己在做坏事，可控制不了……”
她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更多人围了过来。男人握紧拳头，眼里有恨也有愧疚；女人抱着孩子，不停鞠躬；孩子们好奇地看着这几个陌生人，有的胆大的凑上来拉衣服。
一个小女孩扯了扯云小糖的裙角：“姐姐，你是神仙吗？”
云小糖笑了：“我不是神仙，我只是路过。”
“那你救了我们。”小女孩认真地说，“妈妈说，今天太阳出来了，是因为坏东西被打败了。”
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一瞬。
然后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是他们！是这几个人打破了黑塔！”
“我看见了！他们从山洞出来的那一刻，天就亮了！”
“救命之恩，该行大礼！”
一群人又要跪。
云小糖赶紧拦：“真不用。你们能醒过来，是因为你们一直没放弃自己。我只是顺手帮了个忙。”
这话听着轻巧，可她说得认真，没人觉得她在推脱。
洛无涯靠在一根石柱上，手臂搭在剑柄上，看着这群人闹哄哄地围着云小糖，嘴角翘了下：“这比打架累多了。”
白焰被三个小孩轮流摸头，它一开始龇牙咧嘴：“别碰本大爷！本大爷是战斗猛兽！”结果越叫越小声，最后干脆趴下了，眯着眼享受抚摸，尾巴还悄悄摇了两下。
阿勇站在人群外圈，看着这一幕，手慢慢松开了腰间的匕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抬头看看天。
阳光照在他脸上，暖的。
镇中心渐渐聚满了人。有人拿来热水，有人端出刚煮好的粥，非要塞给他们。一个老大爷捧着个陶碗递到云小糖面前：“姑娘，喝口热的吧，你脸色不太好。”
她接过碗，道了谢。
碗很粗糙，水也不烫，但她喝得很慢。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几辆破旧的板车从镇口驶来，车上堆着柴火和野菜，是早上去山里捡拾的人回来了。他们一路进来才发现气氛不对，家家户户都在门口说话，孩子在跑，老人在笑。
领头的男人跳下车，抓住一个邻居问：“出啥事了？怎么人都出来了？”
“魔法阵破了！”那人激动得声音发抖，“黑雾散了！咱们自由了！”
男人愣住，抬头看天，阳光刺得他闭上眼。他忽然转身抱住车辕，肩膀一抽一抽的。
云小糖放下空碗，轻轻叹了口气。
她走到广场中央的一块大石头上，拍了拍手：“听我说几句。”
人群慢慢安静下来。
“这个阵虽然毁了，但你们的生活还得继续。房子要修，田要种，孩子要上学。我不一定能留下来，但他们三个会多待几天。”她指了指洛无涯、白焰和阿勇。
“你们不需要等谁来拯救。你们已经醒了，接下来的日子，靠你们自己过好。”
说完她跳下石头，往边上走了几步。
人群沉默了几秒，然后爆发出掌声和欢呼。有人喊：“我们会重建家园！”“再也不让那种东西回来了！”“谢谢你们！永远记得你们！”
一个小男孩挤到前面，递给白焰一朵野花：“送给你，大猫。”
白焰一脸嫌弃地别过头：“本大爷不收礼物。”
可那朵花还是被它的尾巴悄悄卷走了。
洛无涯看了眼云小糖：“你什么时候学会讲这种话了？以前你不都是‘哎呀人家只是个小女生啦’那一套？”
“以前是以前。”她耸肩，“现在懒得装了。”
阿勇走过来，把那块从阵上拆下来的金属片递给她：“这个留着吧，说不定以后能合出啥有用的东西。”
她接过，丢进储物戒。
天空越来越亮，黑雾彻底退到了山那边，像是被驱逐出境的逃犯。风吹过来带着草木的气息，不再是刺鼻的腥臭。
镇民自发组织起来，年轻人去清理废墟，妇女们张罗食物，老人坐在阳光下晒背聊天。有个木匠已经开始丈量木材，准备修桥。
云小糖站在广场边上，看着这一切。
她的手指无意识绕着发尾，藏宝图在脑子里刷新了一下，标出镇外三里处有个资源点，红点一闪一闪。
她没动。
洛无涯走过来站她旁边：“在想下一个目标？”
“在想这些人。”她说，“他们被困了这么久，醒来第一件事不是报仇，不是抢东西，而是做饭、抱孩子、晒太阳。”
“所以值得救。”他说。
她点点头。
白焰颠颠地跑过来，嘴里叼着块烤肉——也不知道从哪家偷的。它把肉放在她脚边，仰头：“给你的，报答救命之恩。”
她弯腰拿起来：“你偷的吧？”
“本大爷借的！”它立刻反驳，“明天还！”
阿勇笑着摇头：“它已经被宠坏了。”
阳光铺满整个小镇，石板路泛着温润的光。一个老奶奶拉着小女孩的手走过，指着他们这边说：“那就是救我们的英雄。”
小女孩用力点头。
云小糖咬了口烤肉，嚼了两下，抬头看向远方。
山脊线上，一片乌云正缓缓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