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厅培训结束后的第十一天,南城派出所档案室。
秋雨在窗户玻璃上划出绵密的水痕,室内弥漫着旧纸张和湿气混合的味道。陈默将一份刚核对完毕的伤害案调解书归入铁皮柜,动作精准,没有多余声响。他回到座位,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是一份关于痕迹鉴定中微量物证提取的最新文献,这是他培训回来后养成的习惯,每天抽空吸收新知。
档案室的宁静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打破。副所长老马推门进来,额头上带着细汗,似乎刚从外面跑回来。
“陈默!”老马嗓门依旧,但语气里少了平日的插科打诨,多了几分严肃,“收拾一下,带上你的东西,马上去分局刑侦支队报到。”
陈默从屏幕前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老马,等待下文。
“紧急任务,跨区域的案子,点名要你加入专案组。”老马走近几步,声音压低了些,尽管档案室并无旁人,“你小子现在可是香饽饽了,支队长亲自打的电话。车已经在楼下等着,直接去七楼会议室。”
陈默没有多问“什么案子”或“为什么是我”,他只是利落地保存文档,关闭电脑,将桌面上几本常用的工具书和那个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塞进黑色双肩包。
“要去几天?”他拉上背包拉链,问了一个最实际的问题。
“没说,看样子不是一两天能完事的。带几件换洗衣服。”老马挥挥手,“赶紧的,别让上面等。”
陈默点头,背上包跟着老马走出档案室。穿过派出所大厅时,几个同事投来或好奇或了然的目光,但没人多问。这种临时的、保密的抽调,在系统内并不罕见。
分局刑侦支队七楼小会议室,气氛凝重。烟雾缭绕中,七八个人围桌而坐,主位上是支队长赵锋,面色沉峻。陈默推门进去时,几道目光瞬间落在他身上,其中两道来自熟悉的面孔——何锋与林薇。
何锋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与陈默有一瞬的交汇,带着惯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竞争意味。林薇则微微颔首,表情严肃。陈默面色如常,没有任何惊讶的表示,仿佛早已料到他们会在此。他寻了个空位坐下,拿出笔记本和笔。
赵锋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示意助手播放投影。屏幕上出现地图标记、模糊的监控截图和部分现场照片(已做处理)。
“各位,情况紧急,长话短说。”赵锋声音低沉,“近期,相邻两省交界区域,连续发生三起针对乡镇零售店的恶性抢劫案。作案团伙人数不少于四人,驾驶套牌或盗抢车辆,手段凶残,遇抵抗即使用暴力,已造成多名店员重伤。初步判断,是流窜作案,但有些细节比较反常。”
他切换图片,指向一张被撬开的保险柜特写:“这是最新一起案件。现金损失不大,但店内的监控主机硬盘被整个拆走。前两起案子,收银系统的交易记录也有被非专业手段尝试删除的痕迹。”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叫你们三位来,”赵锋的目光扫过陈默、何锋和林薇,“是因为你们在培训中的表现,尤其是在行为模式分析和线索关联方面有独到之处。这个案子时间紧,压力大,需要新鲜的视角。现在,抛开已有结论,基于现有信息,谈谈你们的初步看法。”
何锋率先开口,语速很快:“从作案地点选择、时间间隔和逃离路线看,符合流窜团伙特征。但破坏监控和删除记录,显示他们并非单纯求财,更像是在掩盖某种特定行为或交易痕迹。建议重点排查几处案发地点周边近期是否有异常人员或车辆活动,特别是对电子产品回收、数据恢复熟悉的群体。”
林薇补充道:“受害者伤情显示,作案者下手有分寸,旨在制服而非致死,说明其核心目的仍是获取某物,暴力是手段而非目的。可以尝试对受害者社会关系进行深度挖掘,看是否存在共同的联系点,比如是否都曾与某些特定行业或个人有过隐秘的经济往来。”
轮到陈默,他沉默了几秒,目光停留在那张保险柜的照片上,然后抬起眼:“我同意何锋和林薇的判断,此案核心在于‘数据’而非现金。但我觉得,他们不是在‘掩盖’,而是在‘寻找’。”
他用笔尖虚点照片上保险柜锁眼周围的细微划痕:“撬压痕迹显示手法急躁但有效,目标明确直指柜内。乡镇小店保险柜通常存放重要票据、账本或客户资料。结合前两起案件中对收银系统的操作,我更倾向于是有人在寻找一份特定的记录或证据,可能与非法交易、债务或内部纠纷有关。流窜是表象,定点清除才是目的。建议并案后,优先恢复被删除的电子数据,并交叉比对几位店主近期的通讯记录和银行流水,寻找共同的联系人或异常资金流动。”
陈默的分析角度更为尖锐,直接将案件性质引向了更深层的动机。赵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未置可否,转向其他人:“技术队和网安按这个方向优先跟进。你们侧写组,今天之内拿出初步的团伙成员画像和行为模式分析,我要向省厅汇报。”
会议结束,众人迅速散去。何锋走到陈默身边,低声道:“‘寻找’而非‘掩盖’……有意思的角度。看来全国大赛前,热身赛已经开始了。”
陈默收拾着东西,淡淡回应:“案子就是案子。”
走出分局大楼,雨已经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陈默看了看时间,拿出手机,给秦兰发了条简短的信息:“有任务,出差几天。”
很快,秦兰回复:“好,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