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喜庆气氛尚未完全散去,泉州刺史盛长梧便带着母亲林噙霜、妹妹墨兰,以及一支颇为特殊的队伍,踏上了返回汴京的旅程。
这支队伍除了刺史府的家眷仆从、护卫外,还有精神抖擞的舞狮队少年,以及一队由泉州平民中选拔出的、擅长唱歌、鼓乐等民间技艺的表演者。
盛长梧意在让他们在汴京开阔眼界,或许也能寻到展示的机会。
舟车劳顿一个多月,庞大的队伍终于抵达了繁华依旧的汴京码头,初春的汴河畔,船只往来如织,人声鼎沸,熟悉的帝都气息扑面而来。
船刚停稳,码头上早已等候多时的几名盛府小厮便眼尖地看到了盛长梧,连忙挤开人群迎上前,恭敬地行礼问安:“三公子!您可算到了!主君和老太太都盼着呢!”
盛长梧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身后略显好奇又带着些拘谨的舞狮队和表演队,对为首的一个机灵小厮吩咐道:“你带他们去城西的盛家小院安顿,一应食宿都已安排妥当。让他们好生休息,勿要随意走动。”
那处小院是他提前写信给盛纮,特意要求收拾出来,用于安置这些外人的,既避免了直接带入盛府可能引起的非议和不便,也便于他后续安排。
小厮领命,对着艾鱼等人招呼了一声,便带着这支特殊的队伍离开了码头,朝着城西而去。舞狮队和表演队的少年男女们虽然对繁华的汴京充满好奇,但也牢记盛长梧的叮嘱,齐声应道:“是,盛大人!我们知道了!” 声音洪亮,带着对未来的期盼与一丝初来乍到的紧张。
安顿好了他们,盛长梧这才带着母亲和妹妹,乘坐上盛府前来迎接的马车,驶向那座既熟悉的盛家宅邸。
马车在盛府大门前停下,高悬的“盛府”匾额依旧,朱漆大门依旧,但门内的人与事,经过三年时光,想必已有了许多变化。
他们没有立刻去见王若弗,而是先回到了各自从前居住的院子,盛长梧回了自己的梧桐苑,林噙霜和墨兰则回了林栖阁,院子里果然如盛纮所吩咐,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陈设也添置了些新的。
三人各自沐浴更衣,洗去一路风,梳洗完毕,换上了符合京城官宦之家规范的服饰,盛长梧便领着林噙霜和墨兰,先去葳蕤轩拜见嫡母王若弗。
踏入葳蕤轩,气氛便与泉州刺史府的后院截然不同,王若弗端坐于主位之上,衣着华贵,面容保养得宜,脸上带着合乎礼数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地扫过林噙霜母子三人,尤其在盛长梧身上停留片刻,那笑容底下,是难以完全掩饰的复杂情绪。
“给母亲请安。”盛长梧神色平静,依礼问安,林噙霜和墨兰也跟着行礼。
“快起来,坐吧。”王若弗声音还算温和,“一路辛苦了,梧哥儿在外三年,瞧着更沉稳了,真是长大了,林姨娘和墨兰也辛苦了。”
简单的寒暄,透着疏离的客套,盛长梧应对得体,心中却无波澜,在葳蕤轩稍坐片刻后,他们又起身前往寿安堂,拜见盛老太太。
与葳蕤轩相比,寿安堂的气氛则显得温和许多,盛老太太看着风尘仆仆归来的孙儿,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慈爱和欣慰:“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瞧着瘦了些,在外为官,定是劳心劳力。”
她又看向林噙霜和墨兰,语气平和:“你们也辛苦了,都坐下说话。”
华兰也在寿安堂陪着老太太,见到盛长梧,起身微笑着见礼:“三弟弟。” 态度亲切而自然,带着长姐的风范。
盛长梧恭敬地向祖母问安,又与华兰见了礼。
下午时分
盛纮从衙门下值回府,脚刚踏进大门,便有小厮上前禀报,说三公子并林小娘、四姑娘已安然抵家,正在林栖阁安置,盛纮脸上顿时露出真切的笑意,连官服都未换,便径直朝着林栖阁的方向快步走去。
一进林栖阁的院门,便瞧见林噙霜正站在廊下,三年未见,她似乎更添了几分沉静风韵,眉眼间少了从前的娇怯,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疏淡,墨兰则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院中熟悉又陌生的景致。
“霜儿~”盛纮人未至,声先到,语气里带着久别重逢的激动与刻意营造的温柔,“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让为夫好生惦念!”
林噙霜闻声转身,脸上迅速堆起符合盛纮记忆中风情的笑容,依着旧日的习惯,柔柔地唤了一声:“纮郎~”只是这声呼唤里,少了从前那份全心全意的依赖,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公式化。
“爹爹!”墨兰见到父亲,倒是真心高兴,像只小鸟般扑了过来。
盛纮心花怒放,弯腰一把将墨兰抱了起来,掂了掂分量,笑道:“哎哟,我的墨儿长大了,也重了!快告诉爹爹,想不想爹爹呀?爹爹在汴京,可是日日夜夜都想念你们母女。”
墨兰搂着父亲的脖子,奶声奶气却口齿清晰地说:“墨儿想爹爹!还想东风!”她一直记挂着哥哥答应带她骑马的事。
盛纮被女儿的天真逗乐,故意板起脸,眼中却满是宠溺:“好啊,原来墨儿想东风,比想爹爹还想得厉害些!”
墨兰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盛纮抱着女儿,对林噙霜笑道:“你放心,东风我一直让人精心喂养着,膘肥体壮,神骏不减当年。墨儿想骑,随时都可以去马场。”
“好耶!谢谢爹爹!”墨兰欢呼道。
看着心爱的女人和娇俏的女儿环绕身旁,听着她们软语欢笑,盛纮只觉心中被公务填满的疲惫仿佛都被这温馨场景熨帖开了。
他正享受着这天伦之乐,有丫鬟通传,三公子前来拜见。
盛长梧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上前几步,对着盛纮恭敬行礼:“儿子给父亲请安。父亲下值辛苦了。”
盛纮这才将墨兰放下,仔细打量着这个三年未见的儿子,眼前的少年早已褪去了孩童时的最后一丝稚气,眉宇间是历练后的沉稳与从容,身形也确实比自己离京时更高大了些。
他心中感慨万千,拍了拍盛长梧的肩膀,语气带着为人父的骄傲与复杂:“好,好!我儿长高了,也长大了!如今已是能独当一面的朝廷栋梁,为父心中甚慰!”
“父亲过誉了,儿子愧不敢当。”盛长梧态度谦逊,应对得体。
父子二人简单寒暄了几句,说的无非是路上是否顺利、身体可好之类的家常话,然而,两人之间似乎隔了一层无形的纱,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
盛纮隐隐觉得这个儿子更加深沉难测,而盛长梧则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距离。
很快,话题便被兴致勃勃的墨兰接了过去,她拉着盛纮的衣袖,开始叽叽喳喳地讲述她在福县看海带养殖、在泉州看舞狮队训练、还有路上见过的各种新奇事物。
盛纮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惊叹或笑声,林噙霜则在一旁适时地补充几句,或是解释墨兰说得不清楚的地方,或是温柔地提醒墨兰慢些说,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既展现了慈母之心,又不失宠妾的风情。
盛长梧面上也带着温和的笑意,听着妹妹的讲述,偶尔附和一两句,俨然一副家庭和睦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