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全走到病床边,轻轻握住秀莲的手,声音里满是心疼:“秀莲,辛苦你了,谢谢你。”
秀莲虽然虚弱,却扯着嘴角笑了笑:“谢什么呀?女人生儿育女,本就是该做的事。”
牛全拉过凳子坐下,仍有些后怕:“刚才可把我吓坏了,离预产期还有好几天呢,怎么突然就生了?”
“刚才听小月说大嫂被打伤了,我心里一急,可能动作猛了点。”秀莲缓了缓,又宽慰道,“其实也没提前几天,你看孩子多健康,没事的。”
牛全一听“大嫂被打”,顿时皱起眉:“大嫂被谁打伤了?”
一旁的小月连忙解释:“大嫂今天好像去参加游行了,被军警打的。我给她贴了二哥的膏药,可她歇了没一会儿,又急匆匆出去了,说有急事。”
牛全重重叹了口气:“大嫂这人啊,就是太不安分。嫁了人在家好好相夫教子多好,非要跟着学生瞎掺和这些事。大哥也是,连自己媳妇都管不住。”
正说着,襁褓里的孩子突然“哇”地哭了起来。小月赶紧凑过去:“二嫂,孩子是不是饿了?您快给喂喂奶。对了,我得回去给您炖鸡汤,昨天刚买了只鸡,正好补补。”
牛全点点头,叮嘱道:“好,那你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牛全还是用医院的电话给骑巡队打了过去。牛虎一接电话,又惊又喜:“二哥!我这边现在走不开,你多费心照顾二嫂!”
“放心吧,你安心忙你的。”牛全笑着应下,又补了句,“对了,你大嫂今天回来过,被军警打伤了,可歇了没会儿又出去了……”
牛虎听见这话,心里一紧,可身旁正好有同事在,只能压着情绪说:“我知道了,二哥,先这样。”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
旁边的王七凑过来笑问:“怎么?你二哥家生了?”
“可不是!生了个大胖小子,七斤二两!”牛虎脸上藏不住笑意。
“哎哟,这孩子分量真足!”王七乐道,“我家老大出生才刚六斤。你们家日子过得好,孩子自然壮实。”
周围的巡警也纷纷围过来道喜,牛虎笑着摆手:“同喜同喜!”说着从兜里掏出烟,挨个递过去,“来,抽烟!”一群人接过烟,嘻嘻哈哈点上,气氛顿时热闹起来。齐大强也笑得合不拢嘴——他去过牛家好几回,秀莲待他像亲弟弟,如今家里添了丁,他打心眼儿里高兴。
牛虎回到宿舍,一颗心总算踏实些——至少大嫂没被抓,只是伤了肩膀。可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埋怨:好不容易躲过一劫,怎么又往外跑?他想联系大哥牛忠,却根本没处找联系方式。这时他忽然想起白天听人说的,29军也出动了,在城外阻拦燕京大学和北平大学的学生进城,说是维持秩序,好在那边好像没学生被捕,也算是个安慰。
第二天医院里一切安稳,医生检查后宣布可以出院。皮三早已在门口等了近一个小时,见状连忙帮着牛全,小心把秀莲和孩子送回了家。
小月正在屋里忙活,炉上熬着小米粥,锅里还煮着鸡蛋,见几人回来,笑着拉住皮三:“三哥,这回说什么也得留下吃饭!”牛全也跟着劝:“是啊三哥,你一大早过来,肯定没吃早饭,别客气。”
皮三也不扭捏,笑着应下:“那我先吃个喜蛋沾沾喜气!”饭桌上他狼吞虎咽吃完,抹了抹嘴说:“得,我也不耽搁,还得去拉活呢。”
牛全送他到门口,拍着他的肩膀说:“三哥,没事常来,咱们兄弟不见外。”皮三笑着点头:“那当然!我昨天跟五爷提了这事,他说今天说不定也会过来探望。”
牛全没太当回事——黄五爷向来话里没几句实的,只笑着应道:“行,那我今天就在家等着五爷。”看着皮三拉着洋车走远,才转身回屋。
屋里,小月正给秀莲盛鸡汤——昨天送秀莲去医院回来,她就把鸡宰了炖上,今天正好喝。秀莲接过碗,看着小月笑道:“小月啊,真是多谢你了。等你以后生孩子,嫂子肯定好好伺候你。”
这话让小月瞬间红了脸,跺了跺脚,娇嗔道:“嫂子!”说完转身就跑开了。牛全无奈地看向妻子:“你呀,怎么跟孩子开这种玩笑?小月今年还不到十五呢。”秀莲笑着喝了口鸡汤:“这有什么?她以后总归是要嫁人的,跟咱们家也亲近。”
一直到晚上,李淑云才回来。刚进院就听见婴儿的哭声,赶紧快步走进屋,带着歉意说:“秀莲,真是对不住,我这几天净忙着自己的事,你生孩子我都没在身边。”
秀莲笑着摆手:“嫂子你别这么说,你是有正经工作的人,我就是个家庭妇女,知道你忙。你看孩子这不挺好的嘛。”李淑云凑到襁褓边端详了一会儿,却没伸手抱,轻声说:“不好意思啊,我没抱过孩子,怕弄疼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放在桌上,“这几天我还是忙,也没法伺候你,这点钱你给孩子买点吃的穿的。”
秀莲连忙推辞:“嫂子,你这也太客气了!”“该的,是我没顾上你。”李淑云又转向小月,“小月,这几天就多辛苦你照看着点。”小月笑着说:“嫂子放心,都是一家人,不费心。”
李淑云没多留,匆匆回自己屋拿了些东西,又转身出门了。牛全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嫂子这个人啊……”
李淑云急匆匆赶回秘密联络点,屋里已聚了十几个人,正围着桌子商量两件事:一是再次组织集会,二是怎么营救被捕的学生。
一个负责人拍着桌子,声音激昂:“我们已经联系好几位有声望的人士,明天就登报!全力呼吁政府释放被捕学生!现在大家士气正高,必须再搞一次集会,不能让他们把咱们的气焰压下去!”
旁边有人立刻举起胳膊附和:“说得对!昨天反动派抓了一百多人,可咱们的血不能白流,就得跟他们斗到底!”
“就是可惜西直门那边被军警封死了。”有人插话,语气里满是遗憾,“城外燕京大学、北平大学的同学进不来,没法跟咱们一起声援。”
一屋子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李淑云没多话,从包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标语,分给众人。大家立刻分工,有的继续书写新标语,有的则在地图上圈画集会路线,气氛紧张又热烈。
可他们谁也没察觉,联络点外早已被侦缉总队的人盯上了。一个便衣悄悄退到巷口,很快叫来了一卡车军警——车子停在院墙外,军警们迅速下车,将院子团团围住。
“哐当!”一声巨响,院门被踹开,大批军警蜂拥而入。屋里的人来不及反应,就被控制住。李淑云和十几个同学,一个也没跑掉,全被戴上手铐,押上了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