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空气阴冷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那面将近一人高的老式穿衣镜，此刻已经彻底化为了一个通往幽冥的窗口。
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的宫装女鬼，在镜中无声地咆哮，腐烂了一半的脸扭曲着，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疯狂。那股子几乎凝成实质的煞气，如同海啸般一波波地冲击着在场两人的心神。
赵晓芸躲在玄子叶身后，吓得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她死死地抓着玄子叶的衣角，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由量子力学和相对论构筑的世界观，在眼前这个从镜子里爬出来的玩意儿面前，被砸得粉碎。
然而，挡在她身前的那个背影，却依旧挺拔如松，没有丝毫的动摇。
“本来还想看看能不能超度你，现在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玄子叶撇了撇嘴，那语气，与其说是在面对一个凶煞厉鬼，倒不如说是在点评一道火候没掌握好的菜。
他缓缓地抬起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一抹淡淡的金色光华，开始凝聚。
“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
“什么叫……物理驱魔。”
那镜中的女鬼似乎被他这轻蔑的态度彻底激怒了。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啸，猛地从镜中爆发出来，不再是无声的幻象，而是化作了实质性的音波攻击，狠狠地轰向玄子叶的脑海！
赵晓芸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眼前一黑，闷哼一声，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凝神，抱元守一！”
玄子叶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在赵晓芸的识海中炸响。他左手反手在她后心虚空一按，一股清凉纯正的真元渡了过去，瞬间将那股音波攻击驱散。
赵晓芸这才缓过神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已是毫无血色。
“有点吵。”
玄子叶皱了皱眉，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本来只想收了你，既然你非要作死，那就别怪我下手没轻没重了。”
他话音刚落，那凝聚在指尖的金色光华，猛地暴涨！
他没有使用任何符纸或法器，而是以指为笔，以自身真元为墨，在身前的虚空中，急速地挥洒起来！
天地玄宗，化为神雷！
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他的动作快到极致，在赵晓芸那因为震惊而瞪大的眼睛里，只能看到一道道金色的残影在空中交织、闪烁，勾勒出一个玄奥无比的符文。
那不是画。
那是在用纯粹的能量，凭空书写一道天地法则！
“《万象玄箓》，雷法，破邪神雷符！”
“敕！”
当最后一笔完成的刹那，那道悬浮在空中的金色符文，瞬间爆发出比探照灯还要璀璨夺目的光芒！
轰隆！
一声沉闷的雷鸣，仿佛直接从九天之上降下，在小小的地下室里炸响！
一道手臂粗细的纯金色闪电，凭空出现，如同天神的鞭挞，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恶狠狠地朝着那面古镜劈了过去！
镜中的女鬼，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她尖叫着，试图缩回镜子深处。那面古朴的镜子，也瞬间变得漆黑如墨，镜面上浮现出一层扭曲的、如同漩涡般的黑色煞气，试图抵挡这煌煌天威。
然而，在道门至阳至刚的雷法面前，一切阴邪之物，都如同纸糊的一般！
滋啦——
金色神雷狠狠地劈在了镜面上！
那层坚固无比的黑色煞气护盾，连一秒钟都没能撑住，瞬间就被撕裂、蒸发！
“啊——！！！”
女鬼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她的身影在雷光中剧烈地扭曲、闪烁，身上冒出滚滚黑烟，仿佛正在被烈火焚烧！
咔嚓！
一声脆响，那面历经了数十年岁月、坚硬无比的水银镜，镜面上，竟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有效果！”赵晓芸见状，忍不住激动地低呼出声。
可还没等她高兴完，那镜中的女鬼，在承受了这记重创之后，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变得更加疯狂！
“死……你们……都得死！！！”
她怨毒的嘶吼着，整个扭曲的身体，竟猛地朝着镜面撞了过来！
砰！
一声闷响，她竟然……从镜子里，爬了出来！
不，不是爬。
是半个身体，硬生生地从那二维的镜面中，挤进了三维的现实世界！
她的上半身，保持着那副腐烂可怖的模样，披头散发，黑色的血泪流淌不止。而她的下半身，还连接在镜子里，如同一个长在镜面上的、畸形的肿瘤。
这一幕，比刚才任何恐怖的幻象，都要来得诡异，来得令人毛骨悚然！
“小师爷！它……它出来了！”赵晓芸吓得魂飞魄散。
“常规操作，别慌。”玄子叶的语气依旧淡定，但眼神却彻底冷了下来，“看来不把你这镜子砸了，你是不知道什么叫物理隔离啊。”
那爬出半个身子的镜妖，伸出那双如同枯枝般的利爪，带着一股浓郁的尸臭和怨气，恶狠狠地朝着玄子叶的心口掏了过来！
速度之快，带起了阵阵阴风！
“来得好！”
玄子叶不退反进，左手猛地掐了一个法印——不动明王印！
嗡——
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光晕，在他身前一闪而过。
那镜妖的利爪，在距离他胸口不到一寸的地方，再次被定住了！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气墙，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就这点本事？”玄子叶撇了撇嘴，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上面再次亮起金色的光芒，他看也不看，随手朝着镜妖的眉心一点！
“破！”
那点金光，看似平平无奇，却蕴含着至纯至阳的玄门真元，对这种阴邪之物，有着毁灭性的杀伤力！
啊！！！
镜妖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加凄厉的惨叫，被点中的眉心处，滋的一声，冒起一股浓郁的黑烟，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中！
她那挤出镜面的上半身，猛地缩了回去，整个镜面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沸腾的开水。
显然，这一击，让她遭受了难以想象的重创！
“想跑？晚了！”
玄子叶眼中寒光一闪，他知道，对付这种镜中妖物，不毁掉它的本体（镜子），就等于是给它留下了复活的机会。
他不再留手，深吸一口气，体内的《三一衍道经》疯狂运转，筑基期的修为，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子真师兄，之前在部队里学的格斗术里，有没有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
他一边积蓄着力量，一边还有心情在心里默默吐槽。
“有了！”
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万象玄箓》中记载的一道极其霸道的掌心雷法。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五指张开。
“五雷轰顶，听我号令！”
“乾坤正气，集于我心！”
“雷来！”
随着他一声低喝，他整个右手掌心，瞬间被一团刺目耀眼的金色雷光包裹！
那雷光噼啪作响，将整个地下室照得亮如白昼！
赵晓芸躲在远处，已经彻底看傻了。她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场驱魔，而是在看一场好莱坞科幻大片的现场特效制作。她下意识地举起手机想录下来，结果手机屏幕刚对准那团雷光，滋啦一声，直接黑屏报废了。
“这……这是高能电浆体？不，不对，没有任何臭氧的味道……我的天，这能量密度，这约束形态……这不科学！”她嘴里喃喃自语，感觉自己的物理学博士学位，在这一刻，变得一文不值。
“老妖婆，接我一招！”
玄子叶大喝一声，手握那团狂暴的掌心雷，脚下猛地一蹬，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冲了出去，朝着那面已经布满裂痕的古镜，一掌拍了下去！
“大威天龙……呸，说错了。”
“九天神雷，破邪显正！”
“给我碎！！！”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狭小的地下室里炸开！
那团金色的掌心雷，结结实实地印在了古镜的镜心！
那面承受了数十年怨念、邪异无比的古镜，在这一掌之下，连一丝抵抗都做不到！
镜中的女鬼，那张怨毒、疯狂的脸，在接触到雷光的瞬间，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就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气化！
-
紧接着，整个镜面，从中心开始，寸寸碎裂！
咔嚓！咔嚓！砰！！！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爆响，整面穿衣镜，连同那腐朽的木质衣柜，被这霸道无比的一掌，直接轰成了漫天齑粉！
雷光散去。
煞气消散。
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地下室，那股阴冷、压抑的感觉，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干净和……安宁。
玄子叶站在一地齑粉前，缓缓收回了手。
他脸色苍白，气息也有些紊乱。全力施展这记掌心雷，对他这个刚刚筑基的“新人”来说，消耗还是相当巨大的。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搞定，收工。”
他转过身，正准备对那个已经吓傻了的师侄孙说两句骚话。
突然，在那堆齑粉之中，一点微弱的、纯净的白色光点，缓缓地升腾起来。
那光点，没有丝毫的怨气，反而充满了安详和……解脱。
光点在半空中，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穿着上世纪五十年代白大褂的年轻女子身影。
-
她的面容清秀、温婉，带着一股书卷气。她没有看玄子叶，而是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的天花板和泥土，望向了外面那片久违的、属于人间的夜空。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无比释然的微笑。
她对着虚空，无声地张了张嘴，仿佛在说：“谢谢你。”
然后，她的整个身影，化作点点洁白的萤火，随风而逝，彻底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魂归天地，尘归尘，土归土。
玄子叶看着这一幕，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这才是这面镜子，最初的那个她。
一个可能是在几十年前，在这栋实验楼里，因为某场意外而香消玉殒的可怜人。她的一缕残魂被束缚在镜中，在漫长的岁月中，吸收了无数恐惧和负面情绪，最终才异化成了那个没有理智的镜妖。
自己刚才那一掌，打碎的不仅是镜子，更是束缚了她数十年的枷锁。
“唉，早知道你还有这么一手，刚才就下手轻点了。”玄子叶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
他走到还处于石化状态的赵晓芸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喂，回神了。别发呆了，赶紧想想，待会儿怎么跟你们学校领导解释，这地下室为什么会发生煤气爆炸吧。”
“啊？煤气爆炸？”赵晓芸如梦初醒，愣愣地看着他。
“不然呢？”玄子叶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难道你要跟他们说，你小师爷我，在这里用掌心雷轰碎了一个镜子成精的妖怪？”
“记住，”他语重心长地教导道，“我们是新时代的玄门弟子，要讲科学。所有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最后，都可以归结为……线路老化和煤气泄漏。”
赵晓芸：……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年轻人，又看了看地上那堆连dNA都找不出来的齑粉，感觉自己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她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无比崇敬、无比狂热的眼神，看着玄子叶，然后，用一种近乎宣誓的语气，郑重地说道：
“小师爷，我决定了！”
“什么？”
“我要申请转专业！从今天起，我不研究量子物理了！”
“我要……研究玄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