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的堂屋不算大，八仙桌擦得锃亮，墙角的老式挂钟滴答滴答转着，把空气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焦灼感拉得老长。
张楚岚屁股底下像长了针似的，刚坐下没半分钟就又弹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皮鞋底蹭着地板发出“吱呀”声，听得王震球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我说张楚岚，你能不能消停会儿？”王震球往椅背上一靠，修长的手指转着个空茶杯，嘴角噙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再这么走下去，地板都要被你磨出坑了。”
“我消停？我怎么消停？”张楚岚猛地转过身，眼睛瞪得溜圆，“宝儿姐到现在还没回来！那姓张的一声不吭把人带走，谁知道他想干啥，万一……”
他话还没说完，门口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是推门的声音。张楚岚跟条件反射似的“噌”地跑到门口。
张起灵牵着冯宝宝的手走了进来，巷口的灯笼余光跟着他们进门，在地上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
两人身上都带着点晚风的凉意，神色却比离开时柔和了许多，尤其是张起灵，眉眼间那层常年不散的冷意淡了不少，牵着冯宝宝的手也没松开。
冯宝宝看到桌上的菜，眼睛亮了亮，挣开手就想往桌边凑，被张起灵轻轻拉住，往她手里塞了块刚买的桂花糕——大概是回来路上顺手买的。
冯宝宝愣了愣，接过来，小口咬了起来，脸上露出点满足的神色。
“哟，回来了？”胖子率先打破沉默，冲他们举了举杯，“还以为你们要在外面赏月呢。”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拉着冯宝宝往桌边坐。
张楚岚本来一肚子火，想质问几句，可看到冯宝宝脸上那点平和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把脸扭向一边。
就在这时，冯宝宝伸手去够桌上的筷子，手腕一动，无名指上那枚带着暖玉的戒指在灯笼光下反射出一道温润的光泽，恰好晃进张楚岚眼里。
那点光不算刺眼，却像一道惊雷劈在张楚岚头顶。
他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冯宝宝的手指，声音都劈了叉：“宝、宝儿姐！你手上那啥玩意儿？！”
这一声喊得又急又响，震得桌上的空酒杯都颤了颤。
冯宝宝被他吓了一跳，举着筷子愣在那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又抬头看他，一脸茫然：“戒指啊。”
“我知道是戒指！”张楚岚“噌”地站起来，指着那戒指，气得手都在抖，“谁给你的？！是不是那姓张的？！”他一边说一边瞪向张起灵，那眼神活像是要冲上去把人撕了。
张起灵抬眸迎上张楚岚的视线，没立刻说话，只是将自己搁在桌沿的手轻轻翻了过来。
无名指上，一枚与冯宝宝手上一模一样的暖玉戒指赫然在目，连理枝的纹路在灯光下清晰可辨，两枚戒指隔着半张桌子遥遥相对，
那架势，傻子都能看出不对劲。
“你你你……”张楚岚呆了，指着张起灵的手，又指着冯宝宝的手，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脸憋得通红，活像个熟透的西红柿。
胖子“嘶”地吸了口凉气，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拿稳，凑到吴邪耳边用气音说：“我滴个乖乖，这是……正儿八经配上对了？小哥这效率，够胖爷我学一阵子的。”
吴邪也没好到哪儿去，眼睛在两枚戒指间来回扫了好几遍，才慢慢回过神，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又赶紧绷住，轻咳两声：“那个……张楚岚，你先冷静，有话好好说，别激动。”
我激动？我能不激动吗？”张楚岚猛地转头瞪他，嗓门又拔高了八度，“他们俩戴同款戒指！你告诉我怎么冷静？！！”
王震球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鼓起了掌，慢悠悠地说：“啧~，这就叫‘执子之手’？张楚岚，你看这戒指多配，跟定制的似的。我看啊，你就别瞎操心了，人家这是郎有情……嗯，宝儿姐也愿意。”
“你闭嘴！”张楚岚气冲冲地吼回去，转头又看向冯宝宝，语气瞬间软了八度，带着点哀求，“宝儿姐，你跟我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啊？他是不是逼你戴的？你要是不愿意，咱现在就摘了！”
冯宝宝咬着桂花糕，含糊地摇了摇头：“没逼，他说戴着能找到我。”
“找你用得着戴这玩意儿？！”张楚岚急得直转圈，“咱有手机！有定位！实在不行我给你焊个追踪器都行啊！”
张起灵这时终于抬了抬眼皮，指尖轻轻敲了敲自己手上的戒指，声音低沉却笃定：“这个，不会没电。”
“……”张楚岚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憋出一句，“那也不能戴一对啊！这不明摆着让人误会吗？！”
“误会啥？”冯宝宝眨眨眼，把最后一口桂花糕咽下去，伸手碰了碰自己手上的戒指，“挺好看的。”
“好看也不行！”张楚岚快疯了，一把抓住冯宝宝的手腕就要摘，被张起灵眼疾手快地按住。
两人手背相抵，张起灵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虽然没说话，那股子“谁动她试试”的气场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姓张的你撒手！”张楚岚红了眼，“这是我家宝儿姐，轮不到你管！”
“够了。”张起灵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她愿意。”
“我……”张楚岚还想争辩，却被冯宝宝轻轻挣开了手。
冯宝宝看着他，眼神清澈：“张楚岚，别气。”她顿了顿，抬手摸了摸戒指，“闷娃儿说，这样就不会弄丢我咯。”
这话像根针，轻轻扎在张楚岚心上。他看着冯宝宝眼底那点不易察觉的安稳，突然想起这些年她颠沛流离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剩下满心的憋屈。
胖子赶紧打圆场，往冯宝宝碗里夹了块排骨：“宝姐儿快吃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小楚岚你也坐下，有话慢慢说，先吃饭，吃饭。”
吴邪也跟着劝：“是啊楚岚，小哥不是外人，他不会害宝姐儿的。”
“我知道他不会害宝儿姐！”张楚岚一屁股坐下，抓起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可这也太……太不像话了！”
王震球在一旁看得乐呵，还故意拖长了调子：“不像话？我看是天作之合吧？你看这那花纹，缠得多紧，跟他俩似的。”
“王震球你再废话一句试试！”张楚岚猛地拍了下桌子，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黑瞎子这时慢悠悠地晃了晃酒杯，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桌上剑拔弩张的几人，低笑一声：“行了，多大点事。不就是戴个戒指吗？说不定明天就摘了呢。”
这话刚说完，就见张起灵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冯宝宝的手，两人的戒指在灯光下轻轻碰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声响，那姿态，分明是“想摘？没门”。
黑瞎子：“……当我没说。”
张楚岚看得眼睛都红了，抓起一个馒头狠狠啃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嘟囔：“我不管！反正这戒指不能戴！明天我就给宝儿姐买个金的，比这个亮十倍！”
王震球挑眉：“哟，这是要攀比？”
“我攀比怎么了？”张楚岚梗着脖子，“我家宝儿姐值得最好的！”
胖子在旁边偷偷跟吴邪咬耳朵：“你说，咱要不要先去镇上金店踩个点？我看张楚岚这架势，是真要跟小哥杠上了。”
吴邪忍着笑摇头：“别添乱了，让他们自己折腾吧。”
只有张起灵，自始至终没再多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给冯宝宝夹着菜，偶尔在她看向自己时，眼底会闪过一丝极淡的暖意。
张楚岚看着这一幕，心里的火气像被泼了油，烧得更旺了，却又偏偏发作不得，只能一个劲儿地猛吃馒头，噎得直翻白眼。
这顿饭，吃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