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的一个清晨,晨曦微露,花果山还沉浸在薄雾与宁静之中。石猴一个筋斗翻过溪流,轻盈地落在河边,找到了正独坐水畔发呆的爆缸。
爆缸的毛发已不复往日光泽,眼角爬满了皱纹,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清澈。他静静注视着石猴向他走来,目光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要不要吃点东西?”石猴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几个鲜桃,个个饱满欲滴。
爆缸缓缓摇头:“不吃了。”
“要不要喝点东西啊?”石猴又不知从哪掏出一瓢山泉,清冽的水珠沿着瓢边滑落。
爆缸依然摇头:“不喝了。”
石猴挠挠头,在金毛中带下几片树叶:“又不吃东西,又不喝东西,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爆缸长叹一声,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我现在已经老了,不比从前咯,还记得当年我陪你蹴鞠,大杀四方,好不威风,现在,我翻个筋斗都费劲……”
“老什么老啊!”石猴蹦跳到爆缸面前,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你身子骨硬朗着呢,别胡说!我们花果山的猴子猴孙,要生生世世载歌载舞,生生世世快乐下去!俺老孙说的!”
爆缸苦笑了一下,眼神望向潺潺流水:“大王,这人嘛,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
“别或了,”石猴打断他,蹲下身来与爆缸平视,“我知道你想说轻于鸿毛。但是为什么一定要为了证明是泰山还是鸿毛而去死呢?”
“非为证明,”爆缸的声音平静却坚定,“而是死亡本身就定调了,是泰山还是鸿毛都是后人说了算。”
石猴盯着爆缸的眼睛,那双金眸中闪烁着不解与倔强:“管它泰山鸿毛,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你是有大功绩还是个小人物又如何,要是有轮回转世,这第二世的人,跟你上辈子也没有关系啊。所以——不!许!死!”
爆缸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轻声道:“大王你说得很对,但是,我们就是会死啊,这生老病死,是万物生灵都逃不开的亘古自然,谁又能真的例外呢?”
“我就能例外啊!”说到这里,石猴猛地跃起,在空中连翻几个筋斗,身手敏捷如初,看上去和刚从石头里蹦出来时没两样,依旧活力四射。
爆缸看着石猴的身影,眼中既有羡慕也有慈爱:“大王,您本是天生地养的石中灵胎,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们这些血肉凡胎,又如何能与您比呢?”
石猴跳完了,重新蹲在爆缸跟前,突然一拍大腿:“那我就帮你们都跳出三界,叫那阎王爷的生死簿上,再寻不着咱们花果山一个名姓!”
他站起身,面向初升的朝阳,金色毛发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仿佛燃烧的火焰:“俺这就驾起筋斗云(虽然还没有),直捣那幽冥地府,教他看看——谁敢断我猴族生死!”
爆缸惊得睁大眼睛:“大王,使不得!那地府岂是随便可闯的?”
但石猴已然下定决心,他仰天长啸,声震山谷:“猴儿们!听好了!俺老孙今日立誓,必闯幽冥,改生死,叫咱们花果山子孙世代逍遥,永不入轮回!”
群山回响,仿佛在应和着这石破天惊的誓言。几只被惊醒的猴子从树上探出头来,迷迷糊糊地不知发生了何事。
石猴转身扶起爆缸,眼中金光闪烁:“老伙计,你等着,俺这就去寻那渡海访仙的法子,学它个通天本领。待俺归来之日,便是那阎王老儿头疼之时!”
爆缸望着石猴坚定的面庞,忽然笑了,那笑容中有着欣慰,有着期待,也有着几分无奈:“大王啊大王,您这性子,怕是连天都要捅个窟窿出来。”
石猴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獠牙:“那正好,多个窟窿多透光,咱们花果山就更亮堂了!”
朝阳完全跃出地平线,将整个花果山染成金色。石猴立在岩石上,面向东方,眼中已有了新的方向。长生不死,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而是他下一个要征服的目标。
而远在九幽之下的地府中,阎罗殿上的生死簿忽然无风自动,书页哗啦啦翻过,停留在“猴属”一页。那上面的墨迹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预感到了不久的将来,将有一个不速之客前来造访。
石猴的冒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