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网者之眼”锁定基地坐标的消息，像一场无声的寒流，瞬间席卷了“玄武”的每一个角落。原本就高度戒备的基地，此刻更像是一张绷紧到极致的弓弦，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压抑。
指挥中心内，灯火通明。巨大的电子沙盘上，代表基地的绿色光点被一个不断闪烁的、来源未知的红色扇形扫描区隐隐覆盖，虽然范围很大，精度不高，但那持续的、指向性的窥探感，让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感到脊背发凉。
“能量特征分析结果出来了，”高岚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在指挥中心回荡，带着技术人员特有的、试图用数据驱散恐惧的冷静，“信标的波动模式与编号23符号高度同源，但其观测行为……更像是一种自动化的、基于规则触发的‘标记’程序，而非主动的、带有智能的窥视。”
“也就是说，陈启与符号的共鸣，就像是按响了一个门铃？”林瑶站在沙盘前，双手抱胸，眉头紧锁。她刚从陈启的病房回来，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肩头瘦削的触感。
“可以这么理解，但更精确地说，是触发了某个预设的‘应答机制’。”高岚补充道，“这个‘眼睛’被放置在老工业区，可能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或‘信标台’，‘清道夫’故意留下符号，引导我们，或者引导陈启去触发它。现在，我们，或者说陈启，已经被‘标记’了。”
“标记的目的是什么？”一直沉默的“山峦”指挥官开口，声音低沉。
“未知。可能是定位，可能是为后续行动提供坐标引导，也可能是……某种筛选机制。”高岚的语气带着不确定性，“基金会，或者说‘织网者’的科技和意图，我们了解得太少了。”
就在这时，技术席位上的一名人员突然报告：“指挥官！接收到一段异常通讯请求！来源……无法追踪，信号模式与已知的任何加密频道都不同，它……它好像是直接利用那个信标泄露的残余波动作为载波传来的！”
所有人都是一怔。
“接进来。”“山峦”果断下令。
一阵轻微的电流噪音后，扬声器里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而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听不出男女，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观测到‘回响’。”
“识别：初级权限持有者。”
“标记已确认。”
“协议：‘镜像低语’启动。”
话音落下，通讯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出现过。
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
“回响”？“初级权限持有者”？“镜像低语”？
这些碎片化的词语，带着某种非人的、程序化的冰冷，却蕴含着令人不安的信息量。
“‘初级权限持有者’……是指陈启？”王刚的声音从外部行动组的加密线路传来，带着难以置信，“因为他能与符号共鸣？”
“很可能。”高岚的声音有些发干，“‘镜像低语’……这听起来像是一个程序，或者一个……测试？”
林瑶的心沉了下去。她立刻转身，冲向医疗区。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所谓的“镜像低语”，目标一定是陈启！
当她气喘吁吁地推开陈启病房的门时，看到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陈启并没有表现出痛苦或异常。他依旧靠坐在床上，但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或微弱的茫然，而是一种极深的、沉浸式的专注。他的目光，正直直地盯着病房那面光洁的、用于反射自然光增加空间感的白色墙壁。
墙壁上，空无一物。
但在陈启的眼中，显然并非如此。
他的嘴唇在微微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是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存在进行着无声的交流。他的右手食指，再次抬起，在身前的空气中缓慢地划动，轨迹比之前临摹符号时更加复杂，更加……具有某种逻辑性。
林瑶缓缓靠近，不敢打扰他。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面白墙，依旧什么也看不到。
“陈启？”她试探性地轻声呼唤。
陈启没有任何反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指尖划过空气，时而停顿，时而快速移动，眉头时而紧蹙，时而微微舒展。
突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维持着手指虚点的姿势，仿佛在“阅读”着空气中某个看不见的文本或图像。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不确定的、模仿般的语调，断断续续地念出几个词：
“……熵增……不可逆……”
“……选择……即……创造分支……”
“……观测者……改变……概率云……”
这些词语，冰冷而抽象，仿佛来自物理学的教科书，又像是某种哲学箴言。它们与他之前无意识低语的“流动”、“平衡打破”一脉相承，但更加具体，更加……深奥。
这难道就是“镜像低语”？一种直接投射在陈启意识中的、关于世界规则的信息流？
就在这时，陈启的眼神猛地闪烁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他极度困惑甚至不安的东西。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虚点的手指开始颤抖。
“……错误……”
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这个结构……不稳定……”
“……会……崩溃……”
他看到的“镜像”里，到底呈现了什么？是一个错误的公式？一个注定失败的结构？还是一个……预示着某种灾难的模型？
林瑶的心脏揪紧了。她不知道这“镜像低语”是福是祸。它似乎在向陈启灌输知识，但这种方式，这种直接作用于空白意识的方式，其风险无法估量！
“陈启！”她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试图将他从那种沉浸状态中唤醒，“看着我！听到我说话吗？”
陈启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从深水中拉扯出来。他虚点的手指骤然放下，眼中那极深的专注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剧烈的混乱和眩晕感。他猛地闭上眼睛，抬手用力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呃……头……好痛……”
信息的洪流似乎对他的意识造成了巨大的负荷。
林瑶立刻上前扶住他有些摇晃的身体，感受到他单薄病号服下传来的、因不适而产生的细微颤抖。
“没事了，没事了，停止‘看’那个东西。”她扶着他慢慢躺下，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陈启顺从地躺下，依旧紧闭着眼，眉头因头痛而紧锁。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呼吸才逐渐平稳下来。他缓缓睁开眼，眼神恢复了之前的迷茫，但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疲惫，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被强行塞入了过多信息的滞涩感。
他看向林瑶，眼神虚弱，嘴唇动了动，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
“……那些……是什么？”
林瑶无法回答。
她只知道，“织网者之眼”的标记，引来了名为“镜像低语”的东西。它正在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教导”着陈启，或者说，正在他空白的意识画布上，涂抹着来自未知领域的、冰冷而危险的颜料。
这场围绕陈启的争夺，已经从现实的追捕与守护，悄然蔓延到了意识与规则的更深层战场。
而他们，甚至不清楚对手的真正面目，以及这场“低语”的最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