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烽的独眼死死锁定着三丈外的杨安安,那目光中混杂着惊怒、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逼入绝境的疯狂。他堂堂黑风寨首领,炼体后期的修士,竟被一个之前视若蝼蚁的小丫头逼到如此境地!重伤的身体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腰腹间那道狰狞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和力量的飞速流逝。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去,否则,黑风寨今日就真的全军覆没在此了。
“小贱人……老子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能捏死你!”厉烽从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试图用语言和残存的气势压倒对方。他强提一口几乎涣散的元气,浑浊的灵力勉强灌注双臂,那柄沉重的阔刃大刀再次被他颤抖着举了起来,刀尖遥指杨安安,虽不复全盛时期的威势,却依旧带着一股垂死挣扎的凌厉杀意。
杨安安面无表情,心中却警惕到了极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厉烽重伤是事实,但他炼体后期的底子、无数次生死搏杀积累的经验和那股亡命徒的悍勇,依旧不容小觑。任何一丝大意,都可能让她万劫不复。
她没有废话,更不会被对方的言语所激。她的回应是行动——脚下猛地发力,沙地炸开一个小坑,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发动了攻击!先发制人,不能让对方有丝毫喘息之机!
《九转淬体诀》全力运转,这些日子以来用汗水、痛苦和灵石灵气打熬出的肉身力量,在此刻毫无保留地爆发!她的速度远超寻常炼体初期,甚至比一些炼体中期修士还要快上一些!锈迹斑斑的厚背砍刀划破空气,带着一股惨烈的气势,直劈厉烽的面门!这一刀,简单,直接,却凝聚了她全部的精神、力量和杀意!
“找死!”厉烽独眼怒睁,面对这迅疾的一刀,他竟不退反进,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阔刃大刀由下至上,猛地一记撩斩!他战斗经验何等丰富,深知自己重伤之下,持久战必死无疑,唯有以雷霆之势,凭借力量和修为的残余优势,尽快斩杀对手!
“铛——!!”
两柄材质、重量截然不同的兵刃狠狠撞击在一起,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刺眼的火星在夜色中迸溅!
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力顺着刀身传来,杨安安只觉得手臂剧震,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整条右臂都一阵酸麻,几乎握不住刀柄!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蹬蹬蹬”连退五六步,才勉强卸去这股力道,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内腑的旧伤似乎都被牵动,传来隐痛。
好强的力量!
杨安安心中凛然。对方重伤至此,仓促间的反击竟然还有如此威力!炼体后期,果然不是她现在能够正面硬撼的。
而厉烽同样不好受。这硬碰硬的一击,牵动了他全身的伤口,尤其是腰间的重伤,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他大半边裤子。他闷哼一声,脸色更加苍白,拄着刀才没有倒下,气息变得愈发粗重紊乱,独眼中的血色却更加浓郁,那是剧痛和疯狂交织的结果。
“咳咳……小看你了……”厉烽咳出一口血沫,死死盯着杨安安,“但凭这点本事,还想杀老子?做梦!”
他看出杨安安力量远不如自己(即便是现在),但身法灵活,不敢再给她游斗的机会。他强忍剧痛,怒吼一声,再次主动出击!阔刃大刀被他挥舞起来,虽然速度因伤势慢了不少,但刀势依旧沉猛霸道,如同狂风扫落叶,覆盖了身前大片范围,逼得杨安安不得不连连后退闪避,无法近身。
刀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沙尘。杨安安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在纵横交错的刀光中穿梭,如同暴风雨中的海燕,惊险万分。好几次,冰冷的刀锋几乎是擦着她的衣角掠过,将她额前的发丝削断数根!险象环生!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回忆着之前观察到的厉烽的战斗习惯。他力量强,刀法猛,但转身、变向确是弱点,尤其是在重伤之下!
一次闪避之后,杨安安抓住厉烽大刀劈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猛地一个矮身侧滑,试图从对方视野盲区切入其左翼(他左臂已断,防守必然薄弱),锈迹砍刀如同毒蛇吐信,直刺其肋下!
然而,厉烽的战斗本能远超她想象!就在刀尖即将及体的刹那,他竟猛地一个拧身,不顾腰间伤口撕裂般的剧痛,左肩(断臂处)狠狠朝着杨安安撞来!同时右手手腕一翻,阔刃大刀的刀柄如同重锤,顺势砸向她的头颅!
这一下变招又快又狠,完全是以伤换命的打法!
杨安安心中警铃大作,强行扭转身形,将直刺改为格挡。
“砰!”
刀柄重重砸在厚背砍刀的刀面上,巨大的力量让她手臂一弯,刀背几乎撞到自己的额头。而厉烽的左肩也狠狠撞在了她的右肩上!
“唔!”杨安安痛哼一声,感觉右肩胛骨像是要碎裂一般,之前与黑塔战斗留下的伤口更是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整个人被这股蛮力撞得向后倒飞出去,在空中勉强调整姿态,踉跄落地,又连退数步,喉头一甜,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
右肩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几乎让她握不住刀。而厉烽也不好过,这强行发力,让他腰间的伤口血流如注,脚步虚浮,几乎站立不稳,只能用大刀支撑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独眼死死盯着杨安安,充满了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疲惫。
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开,都在趁机喘息,恢复着一点点体力。
杨安安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却愈发冰冷坚定。她感受到了差距,但也看到了希望。厉烽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的反击虽然凌厉,但每一次发力,都在加速他生命的流逝!而自己,虽然受伤,但《九转淬体诀》带来的顽强生命力和恢复力,正在缓慢而持续地发挥着作用。
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耗死他!
她再次主动出击!这一次,她不再试图硬拼,而是将灵活的身法和战斗技巧发挥到极致。她如同鬼魅般绕着厉烽游走,刀光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每一次攻击都指向厉烽因重伤而难以顾及的要害——下盘、侧腹、后心……逼得厉烽不得不频繁转身、格挡,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鲜血的流失和痛苦的闷哼。
厉烽愤怒得几乎要发狂!他空有一身力量和经验,却被这滑不留手的小丫头死死缠住,如同陷入泥沼的蛮牛,有力无处使。他的动作越来越慢,格挡越来越吃力,视线也开始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模糊。
“小杂种……有本事……跟老子正面……噗!”他话未说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气息骤降。
就是现在!
杨安安眼中寒光爆射!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厉烽因吐血而气息紊乱、防守出现瞬间停滞的破绽!
她不再游斗,体内残余的所有力量,连同那股不屈的意志,尽数灌注于双腿和持刀的右臂!她如同扑食的猎豹,猛地前冲,速度在刹那间提升到极致!锈迹砍刀不再是劈砍,而是凝聚了她全部精气神的——直刺!目标,直指厉烽因剧烈喘息而微微敞开的、血迹斑斑的胸膛!
这一刀,一往无前,舍生忘死!
厉烽的独眼瞬间收缩到了极点,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看到了那一点在瞳孔中急速放大的锈色刀尖,感受到了那股决绝的杀意!他想要挥刀格挡,想要侧身闪避,但重伤的身体和流逝的力量,让他的反应慢了致命的一拍!
“不——!”他发出绝望而不甘的嘶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阔刃大刀向上撩起,试图做最后的阻挡。
然而,杨安安这一刺,蕴含了她所有的计算和决心!就在刀锋即将与阔刃大刀碰撞的瞬间,她的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刀尖划过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险之又险地贴着撩起的阔刃刀脊边缘滑过!同时,她不顾一切地合身撞入厉烽怀中!
“噗嗤!”
利器穿透血肉和骨骼的沉闷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厉烽的动作彻底僵住。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柄完全没入自己胸膛,只留下刀柄在外的锈迹砍刀。冰冷的金属感混合着生命急速流逝的虚弱感,瞬间席卷全身。
杨安安同样不好受。为了确保这一击必杀,她几乎是硬生生撞进了厉烽怀里,对方那沉重的身躯和最后时刻下意识的反震之力,让她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左肩传来清晰的骨裂声,剧痛让她眼前一阵发黑,一口鲜血忍不住喷了出来,溅在厉烽的衣襟上。
但她死死握着刀柄,没有松手,甚至用力向前又送了一寸!
厉烽的独眼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杨安安,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不甘和一丝荒诞。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涌出了一股股混着内脏碎块的浓稠鲜血。他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然后推金山倒玉柱般,重重地向后仰倒,砸起一片尘土。
“砰!”
黑风寨首领,炼体后期的修士——厉烽,毙命!
杨安安随着他倒下的力道,也被带得向前踉跄几步,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用插在厉烽尸体上的砍刀勉强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完全倒下。
“咳……咳咳……”她剧烈地咳嗽着,每一声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左肩塌陷,右肩伤口崩裂,内腑震荡,新伤旧伤一起爆发,让她几乎晕厥。
但她强行保持着清醒,抬起头,环顾四周。
绿洲之中,尸横遍地,除了她和远处岩石后瑟瑟发抖的小豆子,再无一个站立的身影。
赵家败退,黑风寨全军覆没。
而她,杨安安,一个原本灵能尽失、被迫坠入此界的少女,凭借着一部炼体功法、坚韧的意志和精准的算计,完成了近乎不可能的越级挑战,成为了这场惨烈争夺战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胜利者。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劫后余生的虚脱,有战胜强敌的激动,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踏着尸骨前行带来的坚定。
她喘息着,看着厉烽那死不瞑目的尸体,眼中没有任何怜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她,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