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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焚化炉废墟的另一端,世界瞬间被一种黏稠的寂静吞没。

碎石堆在头顶投下参差的阴影,像无数断裂的肋骨,横亘在焦黑的断壁之间。

远处,一根扭曲的铁管滴着水,每一声“嗒——”都像是时间在锈蚀的齿轮上艰难爬行,清晰得令人窒息。

我像一尊被冻结在阴影里的雕像,紧贴着冰冷的碎石地面。

石砾的棱角硌进肩胛,寒意顺着脊椎渗入骨髓。

我能感觉到耳膜随着每一次心跳微微震颤,连呼吸都像在胸腔里刮起沙尘暴——连心脏的狂跳都仿佛能震动脚下的瓦砾。

直到金手指在我视网膜上投射出淡蓝色的计时器,那冰冷的数字开始无情地跳动:【距离下一次声波共振扫描:2小时59分47秒】,我才敢深深地吸入一口混杂着铁锈和焦灰的空气。

那口气呛得我肺部生疼,喉咙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着血腥的灼热。

可这痛楚却像一针清醒剂,让我从极致的紧绷中找回了一丝对身体的控制。

巡逻队那句“温度不对”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在我的神经末梢,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们走了,但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

下一次,他们或许会更加仔细。

我掌心还残留着母亲手指回握时的触感——那是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力道,像枯枝在风中轻轻一颤,却在我掌心留下滚烫的印记。

它不是濒死前的肌肉痉挛,而是一种明确的回应。

她还活着,她听到了我的话,她知道我们正身处绝境。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纯粹的喜悦,而是更深沉的恐惧。

一个清醒的人,比一个昏迷的人更难控制。

她可能会因为疼痛、恐惧或寒冷而发出声音,或者做出任何轻微的移动。

在这套能探测到活体心跳的声纳系统面前,任何多余的震动都等同于自杀。

我匍匐着,像一条蜥蜴,无声地挪到那堵藏着母亲的墙壁前。

碎石在肘部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蛇在枯叶上滑行。

我没有立刻撬开砖块,而是将耳朵贴在冰冷的墙面上。

水泥的寒意瞬间渗入耳廓,几乎冻住耳膜。

里面静得可怕,连最微弱的呼吸声都没有。

我甚至不敢去想,那微弱的火苗是否已经熄灭,母亲是否又重新坠入了冰冷的深渊。

我用指甲轻轻刮擦着封堵砖块的水泥缝,发出一种类似虫豸爬行的微弱声响——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是小时候在姥姥家玩捉迷藏时,我用来告诉她我藏在哪里的信号。

一秒,两秒……墙内死寂一片。

我的心沉了下去,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仿佛握不住自己的意志。

大脑一片空白,只回荡着那死寂的寂静。

难道刚才的回握只是我的幻觉?是极度紧张下产生的神经错乱?

就在我准备放弃时,一阵几乎无法察觉的、同样是刮擦的声音,从墙内传了出来。

很轻,很慢,带着虚弱的颤抖,却无比坚定地回应了我。

是她!

我紧绷的身体瞬间一松,差点瘫倒在地,膝盖撞在碎石上都没感觉到疼。

她不仅活着,还有力气回应我。

我将嘴唇凑近那道预留的细缝,用气音,将每一个字都送进黑暗的夹层:“别动,别出声,睡一觉,天亮我们就出去。”我不知道她是否听清了,但里面的刮擦声停了。

这已经足够。

时间在分秒流逝,金手指的倒计时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蜷缩在碎石堆里等待不是办法。

这个临时的藏身处能骗过一次巡逻,却经不起第二次、第三次的审视。

那块被我用来伪装余烬的铁皮,就是最大的破绽。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金手指的界面在我脑中展开,李聋子那张布满风霜和机油的脸一闪而过。

他留下的“R”标记和那个夹层救了我们一次,但这绝不是他计划的终点。

李聋子是个心思缜密到可怕的人,他熟悉这座殡仪馆的每一寸肌理,熟悉组织的一切监控手段。

他设计的逃生路线,必然是一条环环相扣的链条。

“R”……这个标记一定还有更深层的含义。

Right(右边)?

焚化炉的右侧是高墙,死路一条。

Run(跑)?

往哪儿跑?

这更像是一个起点,一个提示。

我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李聋子那些看似毫无意义的呓语,那些话语像一团乱麻在我脑海中纠缠。

突然,一个词像一道闪电划过黑暗——“排渣通道”这个词在我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三号炉的风门轴承该换了,磨损率超过了百分之七……”

“b区的管线压力不稳,迟早要爆……”

“排渣通道的轨道接口,还是用的78年的旧铆钉,真能省……”

排渣通道!

我的思绪豁然开朗。

我们就是从那里爬出来的。

那条通道是李聋子日常检修的必经之路,也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如果他要留下线索,没有比那里更安全、更隐蔽的地方了。

他不可能只留下一个“R”标记就结束。

就像寻宝游戏,第一个宝藏的旁边,必然藏着指向下一个宝藏位置的地图。

我必须回去。

回去那条阴暗、狭窄、充满了未知危险的通道,去寻找他留下的下一个标记。

金手指立刻调出了焚化炉区域的巡逻路线图和时间表。

两条巡逻路线在这里有一个交汇点,而在凌晨3点05分,当外围巡逻队走向东区换岗,而核心区的巡逻队尚未抵达焚化炉区域时,会出现一个三分十五秒的监控盲区与巡逻真空。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再次检查了母亲藏身的夹层,用碎石和灰土将缝隙伪装得更加天衣无缝。

我告诉她我要离开一小会儿,很快就回来。

这一次,墙内没有回应。

或许她体力不支睡着了,这反而是最好的状态。

我深吸一口气,将身体的重心压到最低,准备在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刻冲出去。

我的目光扫过那面救了我们命的墙壁,扫过那个被我撬开又重新堵上的砖块。

就在这时,我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被我忽略的细节。

那个由李聋子刻下的“R”标记下方,那道用凿子划出的、指向夹层空腔的短横。

我之前一直认为它只是一个指示方向的箭头。

可现在,在肾上腺素和极度冷静交织的状态下,我脑中的金手指自动将那个短横的图像放大、旋转、与我记忆库里所有的符号进行比对。

它的长度、深度、以及相对于“R”字母的位置……这个组合,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不是在殡仪馆的任何图纸上,也不是在李聋子的任何笔记里。

那是在更早的记忆里,在姥姥那些关于战争年代的零碎讲述中,她提到过一种由游击队使用的、极其简单的战场标记。

那个“R”,或许根本不代表任何英文单词。

而它下面的那道短横,也根本不是指向标。

它们组合在一起,只代表一个意思——此路,有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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