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与训练的时日,如同指间流沙,在日益紧绷的战争气氛中飞快消逝。铁原城大营的秦军,如同不断蓄水的汪洋,兵力、粮秣、攻城器械源源不断地汇聚,那股即将倾泻而出的毁灭气息,压得人都喘不过气来。
秦天麾下的部队,经过一个多月的残酷锤炼和整补,总算恢复了基本的战斗力。新卒们褪去了青涩,眼神里有了狼崽子般的凶狠;老卒们则如同磨砺过的战刀,煞气内敛,却更加危险。虽然总数不过二百,但凝聚起来的锐气,比之当初五百人时,竟不遑多让。
也就在这时,那悬在头顶已久的战斧,终于轰然落下。
王贲升帐聚将,没有冗长的训示,只有一道冰冷彻骨、却又让所有秦军将领血脉贲张的最终命令:
“全军开拔,兵围新郑!灭韩,在此一举!”
战争的巨轮,带着碾碎一切的轰鸣,再次启动。
秦天所部被编入攻城大军的左翼前锋序列,并非主攻,但位置紧要,负责扫清新郑西面外围残余的壁垒据点,并警戒可能来自魏国方向的微弱干预。
站在行军队伍中,望着前方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涌动的秦军主力,听着震天动地的战鼓和号角,秦天的心境却异常平静。突破六品后,内力愈发凝练,《敛息术》运转自如,让他能更好地控制自身情绪。灭韩之功固然诱人,但经历了野人谷的惨烈和功过相抵的冰冷,他更在意的是如何在这场注定载入史册的战役中,带着更多的人活下去,并攫取属于自己那份实实在在的利益。
新郑的轮廓在视野尽头逐渐清晰。这座经营了百余年的韩国都城,确实气象不凡。城墙高厚,远超铁原,墙垛之上,韩军的玄色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透着一股困兽犹斗的决绝。城郭之外,还有数道已然被秦军前哨占领或摧毁的营垒残骸,诉说着之前爆发的激烈前哨战。
部队抵达预定攻击位置,立刻开始构筑营垒,设立警戒。秦天带着李顺、猴三登上附近一处高地,仔细观察着新郑西城的防御。
“墙高壕深,守军士气……似乎还未完全崩溃。”李顺独眼微眯,经验老道地判断。
“硬骨头。”猴三言简意赅。
秦天没有说话,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西城偏南的一段城墙。那里似乎比其他地段稍显低矮一些,而且墙根下有一片被焚毁的民居废墟,形成了天然的进攻出发阵地和一定的视觉死角。
“我们的目标,是那里。”秦天指向那段城墙,“不求最先登城,但必须站稳脚跟。”
接下来的几天,新郑城外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嘈杂的工地和屠场。无数的投石车、弩炮被架设起来,日夜不停地向城头倾泻巨石和火油罐。箭矢如同飞蝗,在空中交织成死亡的幕布。秦军士卒如同蚂蚁般,冒着城头不断落下的滚木礌石和箭雨,奋力填平护城壕,将一座座高大的云梯车、笨重的撞城车推向城墙。
惨烈的攻防战每日都在上演。城墙上下,尸积如山,鲜血将护城河都染成了暗红色。秦军的攻势如同永不停歇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不断消耗着守军的意志和力量。
秦天所部也参与了数次对西城外围残余据点的清剿和试探性攻击。他谨慎地使用着手中的力量,以老卒为锋刃,新卒紧随其后,仗着个人武勇和部队的默契,几次小规模接战都取得了优势,成功扫清了进攻路线的障碍,自身伤亡控制在了最低限度。
他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手,在等待着一个最佳的时机。
这一日,黄昏。持续了整整白天的猛烈进攻暂时停歇,战场上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气息。秦军主力似乎将攻击重点转向了北门,西城的压力稍减。
就在这时,猴三如同鬼影般溜回营帐,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大人,机会!那段矮墙后面的韩军换防,新上来的看起来有些松懈!而且,他们堆在墙后的滚木好像不多了!”
秦天眼中精光一闪。机会稍纵即逝!
“传令!第一、第二屯,随我准备突击!李顺,你带第三屯和所有弩手,在前方废墟掩护,压制城头!猴三,带你的人,准备好钩爪绳索!”
命令迅速下达。部队如同上弦的利箭,瞬间进入攻击状态。
没有战鼓,没有号角。当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被地平线吞噬,天色将暗未暗的那一刻——
“动手!”
秦天低吼一声,身先士卒,如同猎豹般从废墟中窜出,直扑那段矮墙!身后,近百名精选的锐士无声地紧随!
“敌袭!西面!秦人摸上来了!”城头的韩军终于发现,发出了惊恐的呐喊。
但已经晚了!
李顺指挥的弩手瞬间从废墟后现身,一片密集的弩箭如同毒蜂,精准地覆盖了矮墙后的垛口,将冒头的韩军弓手死死压制!
秦天速度最快,六品修为全力爆发,《金雁功》提纵,几个起落便已冲到墙根下!他根本不走云梯(也来不及架设),左手飞爪抛出,精准扣住墙垛,身形借力向上疾蹿!同时右手环首刀已然出鞘!
两名韩军士卒慌忙举枪下刺!
秦天身在半空,手腕一抖,刀光如同匹练般扫过!
咔嚓!咔嚓!
两支枪头应声而断!他双脚在墙面猛地一蹬,身体再次拔高,已然翻上了墙头!
“杀!”他如同煞神天降,刀光席卷,瞬间将墙头几名措手不及的韩军砍翻在地!
与此同时,猴三和他的“壁虎”们也利用钩爪迅速攀上,在老卒的接应下,不断有人翻上城头,迅速扩大着登陆场。
“堵住他们!把秦狗赶下去!”一名韩军都尉嘶吼着,带着亲兵疯狂扑来。
秦天怡然不惧,环首刀舞动,将血刀刀法的狠辣施展到极致,每一刀都带着致命的威胁。“叠浪劲”偶尔爆发,更是让对手防不胜防。他如同钉在城头的一根楔子,死死顶住了韩军最凶猛的反扑。
后续的秦军士卒沿着云梯和绳索不断涌上,登陆场越来越稳固。
就在这时,整个新郑城,仿佛被投入巨石的池塘,突然从多个方向,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轰鸣和呐喊!尤其是北门方向,火光冲天,杀声震地!
“北门破了!北门破了!”
“王上……王上出降了!”
混乱中,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如同瘟疫般瞬间传遍了整个新郑城!
城头还在抵抗的韩军,听到这消息,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士气瞬间崩溃!有人丢下兵器,跪地投降;有人发一声喊,四散奔逃。
那名正与秦天激战的韩军都尉,动作猛地一滞,脸上露出了绝望和茫然。
秦天没有趁机下杀手,只是收刀后退一步,冷冷地看着他。
那都尉看了看周围崩溃的局势,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浑身浴血、却眼神冰冷的年轻秦将,惨笑一声,当啷一声扔掉了手中的战刀,缓缓跪倒在地。
结束了。
秦天拄着刀,站在新郑的城头,喘息着。环首刀上,鲜血顺着血槽滴滴答答地落下。他望着城内四处燃起的火光,听着震耳欲聋的秦军欢呼和韩人惊恐的哭喊。
脚下,是韩国经营了百年的都城。
远处,是象征着韩国社稷的宫殿群。
一百四十年国祚,韩国,亡了。
他亲身参与并见证了这一切。
没有太多的激动,只有一种历史的洪流从身边轰然碾过的虚幻感。个人在这等大势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他抬起头,望向北方,那是咸阳的方向。
灭韩之功,他已占了一份。接下来的封赏,会是什么?而覆灭了韩国的秦国,它的兵锋,又将指向何处?
乱世,还远未结束。
他收回目光,看向城内。夜色中,新郑如同一只被征服的巨兽,正在秦军的铁蹄下哀嚎、臣服。
而他秦天,踩着这巨兽的尸骸,又将走向何方?
他缓缓收刀入鞘,对着身后已然控制住这段城墙的部下们下令:
“肃清残敌,维持秩序。等待中军指令。”
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经过血火洗礼后,愈发沉稳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