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刚喊出“三——”,苏婉清便猛地一扬手,掌心那团淡金色的粉末如星屑般飞出,直扑裂隙底部。她动作干脆利落,连裙角都没晃一下,仿佛不是在撒粉,而是在给老面馒头撒碱水,熟门熟路。
金粉撞上扭曲的光膜,没炸也没响,反倒像油锅里倒了冷水,滋啦一声泛起一圈圈涟漪。原本抽搐不止的空间口子忽然一顿,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连带着那股把人往时间缝里拽的吸力也戛然而止。
王铁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铁锹,又抬头看看裂隙,挠了挠耳朵:“哎?不抖了?”
李慕白喘了口气,手还按在玉佩上,额角全是汗。他眯眼盯着那道光缝,发现它虽然停了扩张,边缘却开始往里缩,像一张被拉得太久终于绷不住的牛皮鼓。
“稳住了,但……有点太稳了。”他低声说。
苏婉清走回他身边,袖袋空荡荡的,拍了拍手:“灵米粉就这么多,能挡一时是一时。你说这玩意儿要是能当化肥使,咱村早成米仓了。”
“你这比喻还挺接地气。”李慕白扯了下嘴角,目光仍没离开裂隙。
那边李富贵正僵着身子蹲在地上,刚才农药瓶滑脱后他就没动过,眼神死死盯着祠堂门口那滩黄绿色液体。他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想伸手去够瓶子,又像是抽筋。
王铁柱立刻提着铁锹逼近一步,鞋底在青砖上刮出半道白印:“别动!再动我可真把你当柴火垛劈了。”
“你……你们搞的什么鬼把戏!”李富贵咬牙,声音发颤,“那粉是什么?金坷垃吗?撒一把就能定天改命?”
“差不多。”苏婉清抱臂站到李慕白旁边,歪头一笑,“我们这儿叫‘灵米精调十三香’,专治各种不服。”
李富贵脸色一黑,刚要开口骂人,忽觉眼角余光一晃——祠堂半空中竟浮出一幅画面:烈火吞噬屋檐,祠堂牌匾轰然坠地,一群穿现代衣服的人举着枪在废墟里搜查,有个孩子抱着空碗哭喊“饿”……
他瞳孔猛缩。
李慕白一手压着玉佩,一手虚引着空中影像:“这是你得了空间法门之后的事。你拿它换钱,换权,最后连外国人都找上门来抢。战火一路烧回来,连你爹坟头都被掀了种菜。”
画面一转,李富贵自己站在高楼上,西装革履,脚下踩着一堆合同和钞票。可镜头拉远,整座城市浓烟滚滚,农田干裂,饿殍遍野。一个老人跪在他公司门口,怀里抱着个瘦得皮包骨的孩子。
“粮食……没了……”孩子微弱的声音在祠堂里回荡。
“假的!”李富贵猛地摇头,往后退了一步,“你骗我!这都是编的!”
“编的?”李慕白冷笑,“那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你回去以后不会变成这样?你以为你能掌控一切?可你现在连一瓶农药都管不住,还想玩转时空?”
“我……我至少比你强!”李富贵声音拔高,“你装神弄鬼,躲在乡下种地,谁看得起你?我要是有了这本事,立马进城发财,让所有人都跪着求我!”
话音未落,王铁柱突然一脚踩住农药瓶,冲他咧嘴:“那你现在倒是去啊?爬过去捡啊?我让你碰一下,我就姓你家祖宗。”
李富贵嘴唇哆嗦,瞪着他,又看向空中还在播放的画面——那个穿西装的自己正从豪车下来,记者围上来提问,他笑着挥手,可背景里有农民举着横幅在抗议粮价暴涨。
他眼神一点点暗下去。
“我不是……我不是要毁村子……”他喃喃道,“我只是……不想再穷了……”
苏婉清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谁想穷?可你想翻身,也不能拿全村人的命当垫脚石吧?你爸当年为了省一口饭,把最后一块腊肉留给你过年,你现在倒好,回头就想把祖宗的地毒成荒土?”
李富贵身体一震,猛地抬头看她。
“你……你怎么知道这事?”
“全村谁不知道?”苏婉清耸肩,“你妹李美丽炫耀过的,说她哥小时候馋得半夜偷吃腊肉,结果咬不动,哭了一宿。”
李富贵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慢慢低下头,看着那只伸到一半的手,指尖离农药瓶只剩两寸。
空气安静了几息。
然后,他缓缓收回手,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供桌腿,眼神放空。
农药瓶孤零零躺在砖缝间,王铁柱的铁锹尖还压着它的瓶颈。
李慕白松了口气,手从玉佩上移开。那股支撑影像的力量撤去后,画面渐渐消散,只留下一丝淡淡的光痕,在空气中飘了片刻才彻底消失。
“总算……让他听进去了。”他说。
苏婉清点点头,揉了揉手腕:“就是耗神。你说赵老汉要是知道我把灵米粉全撒了,会不会拎猎刀追我八条山沟?”
“他顶多骂两句‘败家丫头’。”李慕白笑了笑,转头看她,“不过你刚才那一跃,挺帅的。”
“那是。”她挑眉,“我做饭翻勺练出来的。”
王铁柱在一旁听得直乐:“你俩还有心思聊这个?你看那裂缝!”
两人回头。
只见原本趋于稳定的裂隙,非但没有恢复通行状态,反而收缩得更急了。边缘的光线像被卷进漩涡,中心部位已塌陷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小洞,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随时会“啪”地一声合拢。
“糟了。”李慕白脸色一变,“灵米粉止住了乱流,但它不属于这个时代,强行锚定只会加速排斥。空间要关了。”
“那咱们怎么办?”王铁柱急了,“总不能留这儿给明朝人当代家丁吧?”
“得想办法让它别缩太快。”李慕白皱眉思索,“需要一点……能连接两个时代的‘引子’。”
苏婉清忽然眼睛一亮:“你那手表呢?还能用吗?”
李慕白抬起手腕一看——表盘指针早已停摆,玻璃蒙子上裂了道细纹,但表带还是七十年代产的那种棕色人造革。
“坏了。”他说。
“坏是坏了,可它是现代的东西。”苏婉清伸手摸了摸表盘,“说不定比我还懂什么叫‘穿越必备单品’。”
李慕白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把它当‘钥匙’塞进去?”
“试试呗。”她耸肩,“反正你也戴不了了,不如让它发挥最后余热。”
王铁柱凑近看那小洞:“可这么小,手表塞得进去吗?”
“不用整个塞。”李慕白果断解下表带,掰开表壳,取出里面的机芯零件,“这些金属齿轮,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儿。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时间的一种‘挑衅’。”
他将零件托在掌心,靠近裂隙。
嗡鸣声骤然加剧,那小洞竟微微张开了一丝缝隙,像是闻到腥味的鱼嘴。
“有效!”苏婉清眼睛发亮。
李慕白深吸一口气,正要把机芯投进去——
“等等!”王铁柱突然伸手拦住他,“你看李富贵。”
众人顺他视线望去。
只见李富贵仍坐在地上,双手抱头,肩膀微微颤抖。他嘴唇动着,像是在念叨什么。
下一秒,他猛地抬起头,声音沙哑:
“你们……真觉得我能毁了村子?”
没人回答。
他盯着那道正在闭合的裂隙,忽然伸手进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扔在地上。
照片上是他小时候,穿着补丁裤,站在老屋门前,旁边是他爹,手里捧着一碗糙米饭,笑得满脸褶子。
“这是我爹……临走前最后一顿饭。”他嗓音发堵,“他说,只要村里还有人在种地,咱们家就不会断根。”
李慕白看着他,没说话。
“我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我知道,要是我把这儿毁了,我爹在地下也不会安生。”
他慢慢站起身,一脚踩在农药瓶上,用力碾了下去。
塑料瓶咔嚓一声裂开,残液渗入砖缝,瞬间被之前凝结的灰块吸干。
“你要扔东西……”他抬头,看着李慕白手中的机芯,“算我一个。”
李慕白盯着他看了几秒,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走向裂隙。
就在机芯即将投入的刹那——
裂隙深处忽然传出一阵熟悉的震动,像是某种机械启动的声响。
紧接着,一道微弱的蓝光从洞内射出,照在李慕白脸上。
他心头一跳。
“这不是咱们打开的方式……”
苏婉清眯眼:“有人……在另一头接应?”
王铁柱握紧铁锹:“该不会是赵老汉吧?”
话音未落,那蓝光骤然增强。
裂隙边缘停止收缩,反而缓缓向外撑开一丝缝隙,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从那光中,隐隐传来一句断断续续的话:
“信号……接通……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