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城头,“炎华”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宣告着一个新势力的崛起,也如同最醒目的靶子,吸引了四面八方的目光。旗帜之下,是劫后余生、士气高昂的军民,也是暗流涌动、杀机四伏的棋局。
正如叶飞羽与雷淳风所料,危机从未远离。“鬼狐”范文程虽隐匿于千里之外,但他精心编织的罗网,已开始悄然收紧,其手段阴狠且极具针对性。
几日之内,数道来源不明、却似乎总能“恰好”传入关键人物耳中的流言,如同钻进木心的蛀虫,在云阳乃至整个“炎华”控制区内悄然蔓延。这些流言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巧妙地将一些事实碎片进行扭曲、放大,再掺杂足以致命的谎言:
“叶帅功高震主,私下常以下界神龙自居,言称凤凰郡主(杨妙真)不过一介女流,岂真能坐稳江山?他日必效仿古人,行禅让之礼!”
“听闻林湘玉林司使已怀有叶帅骨肉,叶帅有意废黜旧制,另立新朝,与林氏共享天下!”
“杨郡主之所以不称帝,乃是叶帅暗中压制,欲效仿曹操,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如今军权、财权、匠权,哪一样不在叶帅手中?”
这些流言恶毒至极,直指“炎华”权力核心最敏感的神经——叶飞羽与杨妙真的关系,以及未来权力的归属。它们不仅在官员中传播,甚至开始向中下层将领和部分商人渗透。
这一日,一位自恃资历颇老的杨氏宗室将领,竟在军事会议上,借着讨论军粮分配的机会,隐晦地向杨妙真进言:“主公,如今‘炎华’初立,名分未定,终究非长久之计。且叶帅虽有大功,然权柄过重,恐非国家之福……臣听闻……”
他话未说完,杨妙真已勃然变色,猛地一拍案几,凤眸中寒光四射,整个议事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至冰点。
“住口!”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交击般的锐利,震得那将领浑身一颤,“本宫与叶帅,于微末中相识,于尸山血海中并肩至今!我等信任,乃是用无数将士的鲜血和‘炎华’的前途命运铸就,岂是尔等腐儒庸才能够妄加揣测、肆意离间的?!”
她站起身,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过全场每一个人的脸:“今日,本宫就把话放在这里!叶飞羽,便是本宫选定共同开创这‘炎华’基业之人!他的意志,便是本宫的意志!他的命令,便是本宫的命令!谁敢再妄议叶帅,质疑我等同盟,无论其身居何位,立斩不赦!”
她随即看向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叶飞羽,眼神瞬间由凌厉转为清澈而坚定:“飞羽,你我一体,休戚与共。外敌当前,任何动摇我等信任之言,皆是我‘炎华’之死敌!这整军备武、统筹全局之事,你全权负责,我与你,共担之!”
这一刻,杨妙真展现出了作为一方雄主的决断与气魄。她深知,在此生死存亡之秋,任何一丝对叶飞羽的疑虑和内部权力的拉扯,都是在自掘坟墓。她的绝对信任,是对所有流言和最恶毒离间的最有力回击。
叶飞羽心中亦是震动,他迎着她的目光,坦然拱手,声音沉稳有力:“主公明鉴,信任如山。此等拙劣伎俩,徒显其蠢。我军心民心,历经血火淬炼,岂是几句宵小谣言所能撼动?”
为了彻底粉碎谣言,杨妙真更与叶飞羽联名签署告示,以最严厉的口吻斥责流言,定性为圣元细作所为,并宣布“敢有私下传播、议论者,以通敌论处”,同时,将大量资源调配、人事任命的最终决策权,在公开场合更多交由叶飞羽签署,以实际行动彰显其无可动摇的地位。
然而,肃清内部的工作,远比公开表态更为复杂和血腥。
方昊铭与韩猛的工作取得了突破性进展。那名被锁定的工曹参军,在巨大的心理压力和韩猛精准展示的其家人已被猎枭队秘密营救的证据下,终于彻底崩溃,吐露了实情。他并非被简单的金银收买,而是远在北地的父母妻儿被“玄鹰卫”控制,被迫就范。
“他们……他们不直接与我联系。每次都是将指令藏在城西‘陈记杂货铺’进货的特定药材包里……取货和传递消息,也各有不同的人……”参军面色惨白,断断续续地供出了几个下线,但级别都不高,对于“玄鹰卫”在南方更高层的组织架构,他一无所知。
“陈记杂货铺……”韩猛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方先生,看来我们要陪他们好好玩玩了。”
方昊铭点头,神色凝重:“不要打草惊蛇。既然他们喜欢用死间和单线联系,那我们就顺藤摸瓜,看看这根藤,最终能牵出多大的瓜。重点是找到那个能向北面传递消息的‘信鸽’。”
就在内部清查如同抽丝剥茧般进行时,一直在帅府静室闭关推演的雷淳风,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星图流转,闪过一丝惊悸。他快步走出静室,甚至来不及整理衣冠,便直趋叶飞羽与杨妙真所在。
“叶帅,主公!”雷淳风语气带着罕见的急促,“星象有变!那股‘争辉之星’的气机陡然炽盛,光华竟隐隐压过帝星!且其势引动西方白虎杀伐之象,凶煞之气直冲牛斗!北方,恐有远超寻常的大规模军事异动,绝非佯攻或骚扰,而是……灭国之战级别的雷霆一击!”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石破天惊的预言,厅外骤然传来急促如擂鼓般的脚步声,一名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传令兵被两名亲卫搀扶着冲了进来,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尽最后力气嘶吼道:
“报——!八百里加急!圣元帝国大将兀良合台,亲率八万百战精锐,其中包含两万铁鹞子骑兵,已突破我北部三道防线,兵分两路,一路主力直扑我云阳北面最后屏障‘铁壁关’,另一路精骑沿沧江东下,昼夜兼程,似欲迂回穿插,断我云阳与莽山根基之地之联系!敌军攻势如火,前锋已与张贲将军所部前哨血战数场,我军……伤亡惨重!铁壁关告急!”
“兀良合台”这个名字,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头。此乃圣元帝国开国名将之一,灭国无数,以用兵迅猛如雷、作风酷烈悍勇着称,其麾下“铁鹞子”更是重甲骑兵,冲锋之势,几不可挡。此番出动八万精锐,显然是慕容皓失败后,圣元皇帝动了真怒,不再试探,欲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将这个新生的“炎华”碾为齑粉!
会议室内的气氛瞬间凝重如铁,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杨妙真猛地站起,脸上再无半分之前的雍容,取而代之的是面临生死存亡的肃杀与决绝。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个人情绪,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向叶飞羽,没有任何犹豫,声音清晰、果决,传遍整个大厅:
“叶帅!军情如火,寇深祸急!此战关乎我‘炎华’存亡绝续,非你无人可当此重任!自即日起,直至破敌,全军上下,包括本宫在内,皆听你号令!凡有违令者,你可先斩后奏!”
这一刻,她将自己的野心、权位乃至身家性命,完全压在了叶飞羽身上。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面对兀良合台这样的对手,唯有叶飞羽那神鬼莫测的战术和超越时代的武器,才有可能为“炎华”搏得一线生机。
叶飞羽感受到肩上那沉甸甸的、关乎数十万军民生死存亡的责任。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核心成员——杨妙真眼中是毫无保留的信任,雷淳风面露凝重却隐含期待,方昊铭眼神锐利如待出鞘之剑,韩猛面无表情却杀意内蕴,李忠源须发皆张,满是决然……
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力量在他胸中涌动。他深吸一口气,瞬间,那个平日里显得有些懒散的“帝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目光如电、气吞万里如虎的三军统帅!
“好!”叶飞羽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沉稳,瞬间镇住了场中所有躁动不安的气息,“既然如此,飞羽当仁不让!”
“韩猛!”
“在!”韩猛踏前一步,如同出鞘的利刃。
“命你率猎枭队全部精锐,携带最新配置的‘破甲弩’与‘雷火弹’,即刻前出至敌后!你们的任务不是正面接战,是化作幽灵!给我狙杀敌军斥候、向导、传令兵!找到他们的粮草囤积点,不惜代价,焚毁之!我要让兀良合台的八万大军,变成聋子、瞎子,饿着肚子打仗!”
“猎枭队,保证让兀良合台睡不安枕!”韩猛领命,身影一闪,已如鬼魅般消失。
“李忠源李公!”
“老朽在!”李忠源肃然拱手。
“请李公即刻动身,利用一切旧有关系与渠道,联络所有尚在江北抵抗的义军、结寨自保的坞堡,乃至那些首鼠两端的州县官吏!告知他们,我‘炎华’愿与他们结盟,共抗暴元!告诉他们,兀良合台的主力已被我牢牢牵制在铁壁关下,这正是他们起事复土、报仇雪恨的最佳时机!若能搅乱兀良合台后方,便是大功一件!”
“叶帅放心!老夫这把老骨头,就算跑断了,也要说动几家烽火!”李忠源领命,匆匆而去。
“雷先生!”
“雷某在此!”雷淳风手持罗盘,神色肃穆。
“请先生坐镇中枢望楼,动用一切手段,密切关注天象、地气变化,尤其是风雨雷电之机,以及敌军阵营气运流转!您的预警与建议,将是我军决胜的关键之一!”
“必竭尽所能,以窥天机助人事!”雷淳风深深一揖。
“方先生!”
“昊铭听令!”方昊铭躬身。
“统筹全局后勤,协调城内治安,稳定民心!所有粮草、军械、药材,按最高战备标准调配,优先保障铁壁关!同时,城内戒严,配合韩猛留下的暗桩,继续深挖细作,宁可错抓,不可错放!务必保证,我军后方稳如磐石!”
“是!昊铭以性命担保,绝不让前线将士有后顾之忧!”方昊铭领命,眼中闪烁着冷静与决断的光芒。
一道道命令清晰、迅速地下达,整个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高效运转起来。每一个人都明白,这已不再是寻常的战斗,而是一场决定生死存亡的国运之战!
最后,叶飞羽看向身旁已披上戎装、英姿飒爽的杨妙真,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主公,请你与我一同,即刻启程,亲赴铁壁关。我们必须在最前线,顶住兀良合台最猛烈的第一波攻击!只有我们站在那里,将士们才有死战到底的勇气!”
杨妙真“锵”一声拔出佩剑,雪亮的剑光映照着她坚毅的面容:“正合我意!本宫倒要看看,是兀良合台的铁骑利,还是我‘炎华’的意志坚!”
圣元帝国的泰山压顶之势,非但没有让“炎华”内部产生裂痕,反而像一块巨大的磨刀石,将这块新生的顽铁打磨得更加紧密、更加锋利。在叶飞羽与杨妙真毫无保留的互信与合作下,在外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整个“炎华”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如同一块被千锤百炼后的精钢,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最残酷的狂风暴雨。
真正的生存之战,关乎国运的一战,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