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委会议室的空调风带着几分凉意，却吹不散满室凝重后的释然。长条会议桌两端摆着“县级医保腐败窝案阶段性总结会”的红色标牌，桌角堆着厚厚的案卷，封面“6·18续案——医保暗线”的字迹被阳光晒得格外清晰。李达捏着总结报告的手指微微泛白，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到每个角落：“截至目前，涉案45人全部到案，其中30人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15人受到党纪政务处分——从县医保局局长到药店老板，这条啃食老百姓‘救命钱’的利益链，彻底断了。”
坐在后排的陈谨指尖轻轻敲着膝盖，眼前晃过半年前那封歪歪扭扭的匿名信——当时他还在党史研究室整理史料，信封边缘磨出的毛边，像极了那些被高价药品压得喘不过气的患者的眉头。他抬眼看向投影幕布，“挽回国家损失1.3亿元”的数字在白底上格外醒目，可他心里清楚，这数字背后，是李大爷家里堆半间屋的多余药品，是刘大妈为报销跑断的腿，是无数患者“不敢生病、怕被开药”的焦虑。
“光查办个案不够。”省纪委副书记突然开口，手指点了点桌面，“要拿这个案子当镜子，把医保采购、基金监管的漏洞都照出来——市级统一采购平台必须建，第三方审计必须上，不能再给腐败留空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另外通报一件事：临县疾控中心主任王磊，在医保案查办中暴露涉嫌违规采购疫苗问题，目前已被采取留置措施，由市纪委监委另案查处。”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响起细碎的议论声。陈谨身旁的林晓猛地攥紧了笔，笔杆在指间转了个圈——她想起上个月在临县走访时，王磊那张堆着笑的脸，当时他拍着胸脯说“疫苗采购绝对规范”，现在想来，那笑容里藏着多少猫腻。她侧头看陈谨，对方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顿在“疫苗采购流程漏洞”几个字上，眉峰微蹙，还是当年办案时那副“一点疑点都不放过”的模样。
会议散场时，走廊里挤满了人。张建军拍着李达的肩膀感慨：“这案子办得扎实，老百姓送锦旗都送到门口了。”李达笑着摇头：“是兄弟们拼出来的——林晓连夜盯证据，陈谨兄给的史料分析帮了大忙。”陈谨刚要推辞，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着“省医保局——赵局长”的名字。他走到窗边接起，赵局长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陈主任，耽误您两分钟——局里研究了，想请您担任‘医保反腐专项顾问’，指导全省医保系统的廉政建设，您看……”
陈谨握着手机，视线飘向窗外——楼下的院子里，几棵梧桐树的叶子已经黄了，风一吹，落在纪检委大楼的台阶上。他想起刚调去党史研究室时，以为自己离反腐一线远了，可这半年来，从整理医保腐败史料，到给专案组提建议，再到现在要去指导全省廉政建设，兜兜转转，还是没离开“守护民生”这四个字。“赵局长，”他的声音沉了沉，带着几分郑重，“我没别的要求，就想把案子里暴露的问题讲透，让基层医保干部真真切切明白，手里的权是老百姓给的，不能动歪心思。”
挂了电话，陈谨回头，正撞见林晓快步朝他走来，脸上带着几分凝重。“陈主任，”她把手机屏幕递过来，上面是技术组周凯发来的消息：“古县核查发现，‘康健药店’‘惠民二店’近三个月医保刷卡数据异常——同一时间段，多名‘患者’刷同一类慢性病药，金额都是整数，且刷卡后半小时内，药品就出现在周边小诊所，怀疑是虚假消费套取基金。”
陈谨凑过去看，手指点在“康健药店”的名字上：“这家店，是不是上次孙明案里没来得及查的那家？”林晓点头：“对，当时集中收网时，这家店老板称‘刚接手，不清楚之前的事’，我们就先放了一放，没想到……”她话没说完，眉头皱得更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那壳子还是上次办“6·18”专案时买的，边缘早就磕出了印子，却一直没换。
“别急。”陈谨拍了拍她的胳膊，语气里带着过来人的稳，“医保腐败不是一天形成的，也不可能一次收网就根除——古县这两家店，说不定是之前利益链的‘漏网之鱼’，也可能是新的苗头。”他想起刚才会议上副书记说的“制度建设”，突然补充道，“正好，你去核查的时候，顺便看看古县医保局的整改落实情况——采购价公示了没？报销预警系统用上了没？别让整改成了‘纸面文章’。”
林晓抬头，看着陈谨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懈怠，还是当年在专案组时，教她“查案子要刨根问底”的认真。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机，刚才心里的那点慌，被这股子认真压下去了。“我明白，”她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些，“我现在就联系周凯，让他把两家药店的刷卡记录、监控视频发过来，明天一早就带队去古县。”
“注意安全。”陈谨叮嘱道，“上次王医生家属被恐吓的事，别忘在心上——这次去，让王队长派两个人跟着你。”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正是之前给林晓的那本办案笔记，“这里面记了我查基层药店套取基金的经验，你带上，说不定能用得上。”
林晓双手接过笔记本，指尖触到皮面上熟悉的温度，心里突然一暖。她想起半年前刚接这个案子时，自己还会因为张志强的阻挠慌神，现在却能沉着应对突发的线索，这半年的成长，离不开陈谨的提点，更离不开一次次在证据堆里摸爬滚打的历练。“谢谢您，陈主任。”她的声音轻了些，却带着十足的坚定，“您放心，这次我肯定把问题查透，不让套取医保基金的事再发生。”
陈谨看着她，突然笑了——林晓的眼神，像极了当年的自己，有冲劲，有韧劲，更有对“正义”两个字的较真。“去吧，”他挥了挥手，“有拿不准的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不管是半夜还是凌晨，别耽误了案子。”
林晓点点头，转身快步朝楼梯口走去。手机又震动起来，是周凯发来的消息：“监控视频已传云盘，我看了，有几个‘患者’刷卡后根本没拿药，直接走了。”她一边走，一边快速回复：“明天早上八点，局门口集合，带齐设备，我们去古县。”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脚步也越来越急，走廊里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墙上，像一株迎着风生长的树，挺拔，且有力量。
陈谨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缓缓收回目光。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党史研究室的电话，主任在那头说：“陈主任，您要去当医保反腐顾问的事，局里已经批了，您什么时候回来交接工作？”陈谨望着窗外的天空，秋阳正好，把纪检委大楼的玻璃照得发亮。“主任，”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释然，也带着几分坚定，“交接工作我尽快办，但您放心，党史研究的事我没放下——我想把医保案的经过写进史料里，让后人知道，曾经有一群人，为了老百姓的‘救命钱’，拼过命。”
挂了电话，陈谨慢慢走下楼梯。院子里的梧桐叶还在落，一片一片，落在他的脚边。他想起刚收到匿名信的那天，也是这样的秋天，风里带着凉意，可现在，风里似乎多了几分暖意——那是老百姓送锦旗时的笑容，是患者拿到合理处方时的安心，是反腐工作落到实处后，最真切的民生温度。他攥了攥手里的手机，屏幕上还留着赵局长发来的“期待您的加入”，指尖轻轻划过，心里清楚，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守护民生的路，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