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中央球场内，只有铁丝网上那颗深嵌的网球还在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以及橡胶焦糊的气味在闷扩散。
越前龙马维持着那个极限闪避后的僵硬姿势，低着头，帽檐的阴影完全覆盖了他的表情。他握着那半截断裂球拍的手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毫无血色的青白，微微颤抖着。刚才那一瞬间，裹挟着死亡气息的金色流光擦身而过的冰冷触感，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神经上。那不是网球，是炮弹！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
裁判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惊醒，他咽了口唾沫，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弯腰捡起掉落的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A…Ace！15-0！”他甚至忘了报出具体得分，只是下意识地喊出了判定结果。
“轰——！”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加狂暴的声浪炸开！看台上的所有人，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沸腾！
“刚才……那是什么？！”
“球拍断了！铁丝网被打穿了？！”
“怪物！这家伙是怪物！”
“他打出来的？那个整天睡觉的林修？！”
“超……超光速粒子发球？！那不是传说吗？！”
惊骇、恐惧、难以置信、世界观崩塌……种种情绪在看台上疯狂交织、碰撞。刚才还充斥着嘲笑和嘘声的场地，此刻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喧嚣和无数双几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睛。
“林修！林修！林修！”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很快，这呼喊声如同燎原之火，迅速席卷了整个看台！那些曾经鄙夷他、唾弃他的人，此刻却像是最狂热的信徒，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力量，纯粹到极致的力量，永远是最简单粗暴的征服方式。
斋藤至站在高处教练席的阴影里，镜片反射着球场刺目的灯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他手中那支一直用来记录数据的笔，笔尖已经深深陷进了记录板的硬壳里。他身后的拓植龙二，那位以严苛体能训练着称的壮硕教练，此刻也罕见地没有咆哮，只是抱着双臂，肌肉虬结的手臂上青筋微凸，目光死死锁在球场中央那个打着哈欠的少年身上。
黑部由起夫的声音通过隐藏的通讯器，在两位教练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凝重：“数据异常峰值突破监测上限！瞬间爆发力、球速、旋转……全部超出数据库模型！立刻终止比赛！把他带到实验室来！立刻！”
斋藤至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他拿起手边的麦克风，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球场，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比赛暂停！林修，越前龙马，立刻到教练办公室！”
这命令如同一盆冷水，浇在看台狂热的呼喊声上。呼喊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汹涌的议论和猜测。
林修似乎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他听到暂停的指令，如蒙大赦般又打了个哈欠，随手把球拍往肩上一扛，转身就朝着场外走去，脚步虚浮，好像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球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又像是迫不及待要去完成什么更重要的事情——睡觉。
越前龙马依旧站在原地，直到林修的背影消失在球员通道的阴影里。他才缓缓直起身，松开紧握的断拍手柄，掌心被勒出了几道深深的红痕。他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另一半球拍，手指拂过断裂处参差的金属茬口，冰冷的触感让他指尖微颤。他抬起头，帽檐下那双琥珀色的猫瞳里，不再是之前的轻蔑和冰冷，而是燃烧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疯狂的火焰——那是被点燃的、属于挑战者的斗志！他沉默地收起断拍，转身，大步跟了上去，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
***
教练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林修几乎是飘进来的，眼皮沉重得像是挂了铅块。办公室里只有斋藤至和拓植龙二。斋藤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林修从里到外解剖一遍。拓植则像一座铁塔般矗立在窗前，抱着双臂，审视的目光带着物理层面的压迫感。
林修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脑袋耷拉着，眼睛半闭，一副随时会昏睡过去的模样。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懒散姿态，与刚才球场上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形成了荒诞而刺眼的对比。
“林修，”斋藤至的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力，“刚才的发球，解释一下。”
林修勉强抬起眼皮，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打了个哈欠：“啊？发球？就……那样发啊。”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像梦呓。
“那样？”斋藤至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那样’是哪样？发力方式？旋转技巧？肌肉调动？”
林修歪着头，似乎在努力思考，但眼神依旧涣散：“不知道……就……想发出去……然后……就发出去了……”他说的断断续续，最后几个字几乎淹没在又一个哈欠里。
拓植龙二冷哼一声，声如洪钟：“小子！别装傻！那种力量，那种速度，没有千锤百炼的肌肉记忆和爆发技巧，根本不可能做到！你平时连基础训练都敷衍了事，怎么可能……”
他话没说完，就被林修打断了。
“困……好饿……”林修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往椅子下滑，“系统……强制休眠……能量耗尽……”
【警告！警告！体能储备严重透支！精神负荷超限！启动强制休眠程序！立刻！立刻！】
系统尖锐的警报声在林修脑海里疯狂拉响，红色的警告标志几乎占据了他整个意识视野。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黑洞般的吸力从身体最深处传来，瞬间抽干了他最后一丝清醒。
“砰！”
一声闷响。
在斋藤至和拓植龙二惊愕的目光中，前一秒还在说话的林修，脑袋猛地一歪，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接从椅子上滑落，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然后，他蜷缩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呼吸均匀而深长，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斋藤至：“……”
拓植龙二：“……”
两位在U17里以铁腕和洞察力着称的魔鬼教练，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智力和认知上的双重冲击。他们看着地板上那个瞬间进入深度睡眠、甚至还发出细微鼾声的少年，再看看桌上那份关于“超光速粒子发球”的初步数据分析报告，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半晌，拓植龙二才像被烫到一样跳起来，几步冲到林修身边，蹲下，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先是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颈动脉，最后用力拍了拍林修的脸颊。
“喂！小子！醒醒！”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林修毫无反应，睡得无比香甜。
“这……”拓植龙二抬头看向斋藤至，那张刚毅的脸上写满了“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茫然。
斋藤至缓缓站起身，走到林修身边，蹲下，仔细观察着。少年睡得很沉，脸色因为刚才的剧烈消耗而显得有些苍白，但呼吸平稳，心跳有力，除了摔下来时额头磕红了一块，没有任何外伤。他伸出手指，轻轻按在林修手腕的脉搏上，感受着那平稳而有力的跳动，又翻开林修的眼皮看了看瞳孔。
“生命体征平稳，深度睡眠状态。”斋藤至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不是装的。”
“那刚才……”拓植龙二指了指外面球场的方位，又指了指地上的林修，“这怎么解释？睡一觉就能打出那种球？开什么玩笑！”
斋藤至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喧嚣的训练场，镜片后的目光深邃无比。“拓植，你还记得我们收集到的那些‘异常数据’吗？”
拓植一愣：“你是说……他那些随时随地打瞌睡的时候？”
“没错。”斋藤至转过身，眼神锐利，“每一次短暂睡眠后，他的基础体能数值、神经反应速度、甚至球感反馈，都会出现极其微小但确实存在的提升。之前我们认为可能是仪器误差或者偶然波动，但现在看来……”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道，“他的‘睡眠’，本身就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训练’方式。”
拓植龙二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他睡觉就能变强？！这……这怎么可能！违反了一切运动科学！”
“科学无法解释，不代表不存在。”斋藤至的声音低沉下去，“黑部已经在实验室等着了。把他带过去，全面检测！在他醒着的时候，在他睡着的时候！我要知道他身体的每一个秘密！”
拓植龙二看着地上睡得人事不省的林修，又看看斋藤至眼中那如同发现新大陆般的狂热光芒，最终咬了咬牙，俯身，像扛麻袋一样，把林修那轻飘飘的身体扛在了自己宽阔的肩膀上。
“臭小子，你要是敢骗老子……”拓植嘟囔了一句，扛着林修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斋藤至拿起通讯器：“黑部，人马上到。启动最高级别监测程序。还有……准备最高规格的营养补充剂，他醒来后可能会需要。”
***
当林修被像货物一样扛进那间充满精密仪器、光线幽蓝的实验室时，黑部由起夫已经等候多时。这位总教练看着拓植肩膀上软绵绵的少年，又看了看实时传输过来的球场监控录像——那定格在铁丝网巨大凹陷上的画面——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近乎偏执的光芒。
“放到检测台上！”黑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拓植龙二小心翼翼地将林修平放在冰冷的金属检测台上。各种闪烁着指示灯的传感器如同活物般迅速贴上林修的头皮、胸口、四肢。脑电波监测、肌电图、心率、血压、血液含氧量、代谢速率……数十个维度的数据瞬间在周围巨大的环形屏幕上瀑布般刷过。
黑部由起夫站在主控台前，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调取着林修进入U17以来的所有训练数据、体能测试记录，以及斋藤至标记出的那些“睡眠后异常波动点”。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浩瀚的数据海洋中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关联。
“基础代谢率在睡眠状态下异常活跃……是正常值的3.7倍！”一个研究员惊呼。
“脑电波显示深度睡眠波（δ波）占比极高，但伴随有超高频的γ波爆发……这……这从未见过！”另一个研究员盯着屏幕，声音发颤。
“肌肉纤维的微观电流活动……天啊！这强度……这频率……像是在进行超高强度的无氧间歇训练！可他的身体明明处于完全静止状态！”负责肌电图的博士推了推眼镜，满脸的不可思议。
拓植龙二站在一旁，抱着双臂，看着屏幕上那些疯狂跳动的曲线和令人瞠目的数值，又看看检测台上睡得昏天黑地、甚至微微咂嘴的林修，感觉自己几十年建立的体能训练世界观正在寸寸崩塌。他忍不住低吼道：“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怪物？！”
黑部由起夫没有理会拓植的咆哮，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数据里。他调出了林修打出“超光速粒子发球”前几秒的监控慢放。画面一帧帧推进，林修那懒散的抛球，那瞬间爆发出的非人般的身体弓曲和挥拍速度，被分解成无数个细节。
“力量传递路径……完美！全身肌肉协同效率……接近理论极限值！”黑部的呼吸微微急促，“这不是技巧！这是……本能！是烙印在身体最深处的‘程序’！”
他猛地转头，看向沉睡中的林修，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的身体……在睡眠中完成了我们无法想象的‘编程’和‘优化’！每一次睡眠，都是一次高效的‘系统升级’！醒来后，那些被‘写入’的能力，就能在需要时被瞬间‘调用’！”
“这……这太离谱了！”拓植龙二还是无法接受。
“离谱？”黑部由起夫冷笑一声，指向屏幕上另一组数据，“看看他日常训练的消耗和补充！他摄入的热量，远超同体型选手，但体脂率却低得异常！他那些看似偷懒的‘睡眠’，恰恰是这台‘高耗能机器’进行‘自我维护’和‘升级’的必要过程！他所谓的‘懒惰’，很可能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更高效的‘生存策略’！”
就在这时，检测台上的林修眼皮动了动，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他醒了！”研究员喊道。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林修缓缓睁开眼，刺目的灯光让他不适地眯起了眼睛。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冰冷的仪器和围着他的一圈穿着白大褂、眼神炽热得如同盯着小白鼠的研究员，最后目光落在身材魁梧的拓植龙二和气质阴郁的黑部由起夫身上。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比赛……发球……龙马断掉的球拍……还有……强制休眠。
“呃……”林修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觉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肌肉酸软无力，胃里更是饿得火烧火燎，眼前一阵阵发黑。他虚弱地开口，声音嘶哑：
“教练……有吃的吗？……快……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