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桀骜和霸道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满满的认真和……疼惜。
她心头莫名一暖，那点残存的紧张，好像真的被他这句话给驱散了不少。
有这个人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好像再龙潭虎穴的地方，也没那么可怕了。
三个小时后，车队缓缓驶入一个古朴的村落。
与沈瑶想象中贫困落后的乡村完全不同。
这里道路平整宽阔，两旁是青砖黛瓦的新式中式别墅，屋舍俨然。
远处还能看到崭新的学校和医院大楼。
“我爸投资的。”
程昱顺着她的目光，轻声解释，“十年前就开始规划建设了，这里是程氏家族的根。”
车队最终停在了一座气派非凡的宗族祠堂前。
程家大伯带着几个须发花白的族老，早已等在门口。
他们身后，乌泱泱地站着一大群程家的亲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每个人脸上都堆着热情的、却看不出几分真心的假笑。
一双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落在从车上下来的沈瑶身上。
目光充满了审视、好奇，还有不加掩饰的排斥。
沈瑶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整了整自己身上的旗袍衣襟。
祭祖的仪式，比沈瑶在资料里看到的还要繁琐百倍。
从进祠堂门开始的三跪九叩，到冗长的诵读祭文。
再到焚香、敬酒，每个环节，动作，都有着极其严格的规矩，错一步都被视为对祖宗的大不敬。
好在沈瑶提前做足了功课。
她跟在程昱身后，每一个屈膝，叩拜，动作都标准。
让旁边专门负责提点仪轨的族老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接下来，新妇献茶！”
司仪高亢的声音在庄严肃穆的祠堂里响起。
沈瑶心头一凛。
来了，第一个陷阱。
她看到程琳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稍纵即逝的冷笑。
程琳端着一个红木雕花茶盘，扭着腰走上前来。
茶盘上稳稳地放着三杯青瓷茶盏。
按照规矩，沈瑶要将这三杯茶，依次敬给程家大伯、程卫东和程夫人。
沈瑶垂下眼帘，姿态谦恭地接过茶盘。
就在手指触碰到茶盘的一瞬间，她敏锐地注意到，中间那只给程卫东的茶杯，杯口正冒着一股异常汹涌的热气，白雾几乎凝成了水珠。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端茶盘的姿势，确保那杯滚烫的茶水，离自己的手指远了那么一寸。
“大伯，请用茶。”
沈瑶走到大伯面前，稳稳地屈膝行礼，双手将第一杯茶奉上。
程家大伯接过茶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只化为两个字：
“好孩子。”
第二杯，是给未来的公公程卫东的。
沈瑶端着茶，转身，正要递过去，脚下却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猛地一个趔趄！
她惊呼一声，手里的茶盘剧烈地晃动！
滚烫的茶，不偏不倚从茶盘里飞了出去，哗啦一下，整杯热茶完完整整地泼在了她身旁的程琳的脚上！
“啊！”
程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当场就跳了起来，昂贵的定制礼服裙摆上沾满了茶叶，狼狈不堪。
“沈瑶！你故意的！”
沈瑶脸上则是一片惶恐和无措，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琳琳！我、我太紧张了，脚下一滑……”
她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似乎是想去帮程琳擦拭，却在转身的瞬间，手肘“不小心”又撞到了茶盘上！
哐当！
第三杯原本要给程夫人的茶，也被打翻了，温热的茶水溅了大姑一身。
整个祠堂，顿时乱作一团。
程昱强忍着笑意，快步上前，一把将“吓坏了”的沈瑶拉到自己身后护住，对着跳脚的程琳说：
“琳琳，瑶瑶她不是故意的，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紧张难免，你别介意。”
程卫东自始至终都冷眼旁观，直到此刻，才沉声开口：
“行了！一点小事，慌什么！继续仪式！”
沈瑶低着头，藏在程昱的身后，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微微上扬。
第一回合，完胜。
……
午宴设在祠堂后的宴客厅里。
沈瑶被理所当然地安排在了女眷那桌，左手是眼含怨毒的程琳，右手是笑里藏刀的大姑。
左青龙右白虎，好一个风水宝地！
“沈小姐，”
大姑热情地用公筷夹了一大块鱼肉，放进沈瑶碗里。
鱼肉上裹满了鲜红的辣椒段，“尝尝这个，咱们老家的特色菜，无辣不欢。”
沈瑶看着红得吓人的鱼肉，抬起头，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谢谢大姑，看着就很有食欲。”
说完，她便夹起鱼肉，从容地吃了下去，脸上连一丝异色都没有。
开玩笑，她一个从小吃辣长大的野玫瑰，这点伎俩，也太小儿科了。
一计不成，程琳立刻又端起了酒杯，杯子里装的，是足有五十二度的本地白酒。
“沈姐姐，”
她笑得不怀好意，“我们老家的规矩，新媳妇都要给长辈敬酒的。
我先敬你一杯，算是给你赔罪，刚才我不该冲你发火。”
沈瑶立刻露出了羞涩又为难的表情，轻轻摇头：“对不起琳琳，我……我不会喝酒的，一喝就上脸。”
“哎哟，这可不行！今天这么大喜的日子，怎么能扫兴呢？”
坐在对面的三姑立刻开始起哄，“咱们程家的媳妇，哪能不会喝酒？这酒量啊，就跟胆量一样，得练！”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地附和着，大有她不喝就是不给程家面子的架势。
沈瑶“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勉强”地接过了酒杯，凑到唇边。
仅仅是小抿了一口，就立刻被呛得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一张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程昱在男方那桌看到了，眉心一皱。
刚要起身过来解围，却被主位上的程卫东一个冷冷的眼神给制止了。
“我……我真的不行了……”
沈瑶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声音虚弱地说。
然而，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劝酒和哄笑声中，没人注意到，她每一次端起酒杯“喝酒”的时候，垂下的另一只手，都会悄悄将一小块吸满了水的化妆棉捏干。
然后，将杯里的酒，神不知鬼不觉地倒进了那块早就准备好的、藏在袖口里的吸水手帕里。
就这样，一来二去。
沈瑶“喝”了足足七八杯，脸色越来越红，眼神却始终清明如初。
反倒是负责灌她的程琳、大姑和三姑，为了劝酒，自己也跟着喝了不少。
此刻一个个面色潮红，说话都已经开始大舌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