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听起来是在为林妍开脱。
实际上，却是在暗指林妍“不专业”、“幼稚”、“上不了台面”。
果然，程昱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就是从小被惯坏了！”
他摇头，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总以为全世界都要围着她一个人转。
我爸说得对，她这种性格，成不了什么大事。”
好！
沈瑶的心里，像是有烟花炸开。
这是程昱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直白地批评林妍！
更关键的是，他还引用了程卫东，也就是他父亲的看法！
这说明，程家真正掌权的人，也对林妍不满意。
看来，林妍今天在卢浮宫拙劣的搅局，不仅没有起到任何反效果，反而成了沈瑶的神助攻！
一个愚蠢的对手，有时候比一个聪明的盟友，作用更大！
沈瑶压下心头的狂喜，继续将话题转回工作。
两人又讨论了很久，直到瓶中的红酒见了底。
程昱抬腕看了看表，才惊觉：“都快十二点了，时间过得真快。
我该回去了，明天一早还要飞里昂。”
“好。”
沈瑶从容地合上电脑，起身送他到门口。
她的套房在酒店顶层，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谢谢你今晚的红酒和晚餐，很愉快。”
沈瑶站在门内，微微仰头看着他，笑容得体。
程昱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笼罩。
他没有立刻离开，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沈瑶，我……”
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话却没能说出口。
就在这时——
“叮！”
走廊尽头的电梯传来一声清脆的到门声，打破了这片刻的静谧。
两人下意识地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电梯门打开，一个身影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
正是林妍！
“程昱哥！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林妍的声音尖锐又刺耳，像胶带被狠狠撕开，瞬间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
你为什么不接！”
程昱的脸色瞬间沉到了谷底。
“妍妍，现在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晚？”
林妍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快步冲到两人面前。
一股浓烈刺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熏得沈瑶几乎要皱眉。
“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半夜，就不嫌晚？！”
她的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剜向沈瑶。
“沈瑶！
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明明知道程昱哥是我的！
你还三更半夜把他叫到你房间里！”
面对这堪称捉奸现场的质问，沈瑶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
她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平静地打断了林妍的咆哮。
“林小姐，你好。”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林妍的尖叫。
“我们在工作，讨论里昂新酒店项目的设计方案。
如果你对这个项目有兴趣，我不介意现在就向你汇报一下进度。”
这种公事公办、理智到冷酷的态度，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让蓄满了力的林妍更加暴躁！
“装！
你还在这里给我装什么正经！”
林妍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精致的妆容也显得狰狞起来。
“谁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盘！
一个小县城出来的穷学生，处心积虑巴结上程家，不就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你这种想靠男人上位的女人我见多了！”
“小县城来的穷学生”！
这七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地、精准地，扎进了沈瑶心脏最柔软、最敏感的地方！
走廊的声控灯因为林妍的尖叫而大亮，将三人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
沈瑶的脸色依旧没有变化，挂着那种客气又疏离的微笑。
但她藏在身侧的手，指甲已经悄悄地、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的软肉里！
疼！
真他妈的疼！
她拼了命想要摆脱、想要掩盖的出身，被林妍如此轻易地、如此刻薄地，当众撕开，暴露在程昱面前！
“够了！”
一声怒喝炸响。
程昱一把攥住林妍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
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怒气和厌恶。
“林妍！
你简直太过分了！
立刻！
马上！
向沈瑶道歉！”
“我凭什么给她道歉？”
林妍疯狂地挣扎，甩开他的手，眼眶通红，“程昱哥！
你到底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
她这种女人，接近你就是为了你们家的钱和地位！”
沈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那股翻涌上来的屈辱感压下去。
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
她越是冷静，就越能衬托出林妍的疯癫和不可理喻！
她越是委屈，程昱就会越心疼。
“林小姐，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包容的“体谅”。
“但是，请你尊重基本的事实。
我是程总正式邀请的项目助理，我所做的每一项工作，都有目共睹，都有汇报邮件可以查证。”
说完，她不再看林妍，而是将目光转向脸色铁青的程昱。
“程昱，时间不早了，我看你还是先送林小姐回去吧。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别忘了你还要赶早班机。”
这种息事宁人的大度，与林妍歇斯底里的疯狂，形成了无比鲜明、强烈的对比！
程昱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愧疚。
“沈瑶，对不起。”
他看着她，声音嘶哑，“今天...是我没处理好。”
“明天见。”
他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还在尖叫“你别碰我！程昱你为了这个狐狸精凶我！”的林妍，强行塞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林妍不甘的哭喊。
沈瑶脸上的微笑，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彻底消失了。
她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电梯下行的声音，直到走廊重归死寂。
然后，她才轻轻地、慢慢地，关上了房门。
“咔哒。”
门锁落下的声音，仿佛是她内心某根弦崩断的声音。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沈瑶身体里那股强撑着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
她缓缓地，沿着门板滑坐在了地上。
双臂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林妍那些恶毒的话，此刻像无数条毒蛇，重新钻回她的脑海，疯狂地撕咬着她的神经！
“小县城来的穷学生……”
“巴结上程家……”
“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像一把刀，精准地捅在她最痛的伤口上！
这些年，她拼命学习，拼命工作，拼命伪装，就是为了洗掉自己身上的“土妞烙印”。
她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好到可以骗过所有人。
却被林妍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在程昱面前，扒得干干净净！
不知坐了多久，她才撑着发麻的双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她走到书桌前，拉开行李箱，从最底层拿出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全家福。
照片上，父亲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文化馆制服，母亲穿着一件的确良碎花衬衫，两人的笑容质朴而满足。
他们永远不会理解，他们的女儿，为何要在大城市里活得如此辛苦，如此充满算计。
在父亲看来，能在文化馆里捧着铁饭碗安稳工作一辈子，就是天大的幸福。
在母亲看来，能嫁给一个吃公家饭的丈夫，不用下地干活，已经是女人的人生巅峰。
但沈瑶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她不要那种一眼能望到头的、平庸到令人窒息的生活！
她见识过巴黎香榭丽舍大道的繁华，她品尝过一千欧元一瓶的红酒，她体验过和程昱这种真正的精英阶层谈笑风生的感觉。
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再也回不去那个，会为了三块钱一张的明信片，和旅游团大妈争得面红耳赤的卑微世界。
“嗡——”
手机在桌上亮起，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
是程昱发来的。
“今晚的事，再次替妍妍向你道歉。
她那些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好好休息，明天见。”
沈瑶看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很久，没有回复。
不立刻回复，是一种姿态。
代表着她的矜持，她的委屈，和她尚在气头上的“情理之中”。
巨大的落地窗前，她俯瞰着脚下灯火璀璨的巴黎。
这座城市的每一盏灯，都像一颗遥不可及的钻石。
既像在无声地嘲笑着她卑微的出身，又像在致命地诱惑着她，去攀登那个更高的、更亮的位置！
“瑶瑶，人活一辈子，要么有本事，要么有心计。
你要是两样都有，就没有你办不成的事。”
母亲那夹杂着方言的、朴素又充满生存智慧的话语，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沈瑶缓缓地、一字一顿地，握紧了手中的手机，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本事，她有！
心计，她更有！
林妍今晚的羞辱，不会打垮她！
只会像一剂强心针，让她那颗向上爬的野心，变得更加炙热，更加坚定！
总有一天。
她要让所有人，都忘记她来自哪个犄角旮旯的小县城。他们只需要记住，她沈瑶最终站在了什么样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