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像细碎的金子，穿透窗帘的缝隙，在房间地板上跳跃。
沈瑶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拖沓。
为期三天的岗前培训正式结束。
今天，所有新人将奔赴北戴河，开始为期两天的团建。
沈瑶往背包里塞进一瓶防晒喷雾、一件泳衣和一本翻了几页的《乌合之众》，轻装上阵。
楼下，程昱已经靠在大巴车旁等她。
他戴着一副雷朋墨镜，简单的纯白t恤配一条卡其色沙滩裤，两条长腿随意地交叠着。
阳光下，他整个人干净得像一阵清爽的海风，完全不像那个在会议室里运筹帷幄的程氏继承人。
“睡得好吗？”
程昱自然地接过沈瑶肩上的背包，弯腰放进大巴的行李舱。
他的手指无意间擦过她的手臂，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沈瑶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点头：“挺安静的。”
实际上，昨晚几个技术部的男生喝高了，在走廊里鬼哭狼嚎到半夜。
沈瑶的火气噌噌往上冒，差点就打电话去人资投诉。
但念头一转，她现在的人设是“普通实习生沈瑶”，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战略部空降兵。
于是她戴上耳塞，翻了个身。
小不忍则乱大谋。
大巴车启动，沿着海岸高速飞驰。
窗外的风景从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渐渐化为一片无垠的碧海蓝天。
车厢里的气氛比前几天培训时轻松了不止一百倍，新人们叽叽喳喳地聊着天，拍照，分享着零食，像一群出笼的小鸟。
“各位，各位，安静一下！”
带队的hR小姐姐举着麦克风，笑容满面，“咱们北戴河的活动呢，主打一个放松！但还是有几个团队小项目需要大家完成哈。
今天下午是沙滩排球赛，晚上搞沙滩烧烤bbq！
明天上午，咱们去永定河峡谷体验刺激的皮划艇漂流，下午自由活动！”
沈瑶和程昱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懂了。
这些项目，明面上是放松，暗地里是hR部门的另一场“面试”。
团队协作能力、性格特质、领导力、甚至体力，都会在这些活动中暴露无遗。
程氏的人力资源部，果然名不虚传，玩得花。
“沈瑶！程昱！”
前排的王磊探出半个身子，他是在培训中和他们合作过一个案例分析的男生，“我们组还缺两个人，排球赛一起玩吗？”
程昱没说话，只是偏头看着沈瑶，把决定权交给了她。
沈瑶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微微颔首：“可以啊。”
“太棒了！”同组的女孩李萌激动地拍手，“有你们两个大学霸在，我们组肯定能赢！”
沈瑶只是笑笑，没接话。
北戴河的沙滩，细腻洁白得像撒了一层糖霜。
海水是那种清透的果冻蓝色，一波波地亲吻着沙滩，发出温柔的哗哗声。
沈瑶换上防晒衣和运动短裤，光着脚丫踩在被太阳晒得温热的沙子上。
微凉的海水漫过她的脚踝，像情人的手轻轻拂过，带走最后一丝夏末的燥热。
“好久没来海边了。”她迎着海风，眯起眼睛，轻声感叹。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程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站在她身边，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神，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高中毕业旅行。”
沈瑶的思绪飘远了，“那时候脑子里除了清北，什么都装不下，天天闭着眼睛都是函数和公式。”
程昱的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现在，梦想实现了。”
是啊，梦想实现了。
沈瑶望着远处那条模糊的海天分界线，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从拼尽全力考上清北，到在大学里步步为营，再到进入程氏，成为战略部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这条路，她走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顺，也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大学四年，当别的女生在宿舍里分享零食，聊着八卦，交着能穿一条裤子的闺蜜时，沈瑶在干什么？
她在图书馆里啃着经济专业的砖头书，她在各大公司的实习中拼命表现，她在各种高端酒会里周旋，用最甜美的微笑，说着最滴水不漏的话。
她像一个园丁，亲手剪掉了自己身上所有多余的枝枝蔓蔓，友情、爱情、甚至是不必要的亲情羁绊。
她忽然想到了《士兵突击》里的成才。
自己多像他啊。
精于计算，目标明确，为了向上爬可以舍弃一切。
但，成才的终点是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而她选择的，是一条更复杂、更冷酷的商业之路。
或许，砍掉那些枝蔓，对自己未必是坏事。
和成才不同，军队需要战友之间生死相托的羁绊，可商场，需要的恰恰是精准的取舍和冷酷的判断力。
如果让成才去做商人，他那些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的自尊心，可能根本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商人，只需要赢。
“集合啦！——”hR嘹亮的哨声像一把剪刀，剪断了沈瑶的思绪。
沙滩排球赛是淘汰制。沈瑶他们组抽到的对手，是市场营销部的新人。
对方几个人高马大，一看就是运动健将，还有一个甚至是校排球队的。
“完蛋，”李萌看到对面的阵容，脸都白了，“他们组有专业选手，这怎么打？”
程昱活动着手腕，筋骨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他淡淡地说：“别怕，排球，打的是团队。”
比赛开始，对方果然攻势凶猛，发球、扣杀，虎虎生风。
但很快，沈瑶就捕捉到了他们的弱点，配合太生疏了。
每个人都想表现自己，却忽略了彼此的站位和防守空当。
她和程昱对视一眼，一个眼神，战术瞬间成型。
他们开始打战术球，一个吊球，一个轻推，专挑对方配合的缝隙打。
程昱负责主攻和拦网，沈瑶则凭借她那颗聪明的大脑，精准地判断落点，指挥跑位。
“漂亮！”
王磊接住程昱一个看似随意却恰到好处的传球，猛地跃起，一记重扣！
排球在对方场地砸出一个深坑。
最终，他们以微弱的优势险胜。
李萌激动得跳起来，一把抱住沈瑶的胳膊：“瑶瑶你们太厉害了！真的！
你们的配合，简直就像打了好几年球的老搭档一样！”
沈瑶勾了勾唇角，笑而不语。
傻姑娘，我们在看不见硝烟的商场上培养出的默契，用在这种小儿科的排球赛上，简直是大材小用。
夜幕降临，烧烤晚会在酒店的私人沙滩上拉开了序幕。
海浪声成了最浪漫的背景音乐，吉他手弹唱着民谣，成堆的啤酒桶在篝火旁闪着诱人的光。
烤肉的香气混合着孜然和海风的味道，在空气中肆意弥漫，勾得人食指大动。
沈瑶对那些油腻的烤串兴趣不大，只端了一盘水果沙拉，找了个远离人群的角落，窝在沙滩椅里。
“给。”
一杯插着薄荷叶的柠檬水递到她面前。
程昱在她旁边的沙滩椅上坐下，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清爽皂香。“看你晚上没怎么吃东西。”
“谢谢。”
沈瑶接过杯子，冰凉的杯壁贴着手心很舒服，“白天太阳晒久了，没什么胃口。”
“我爸年轻的时候，也经常这样。”程昱忽然开口，声音在喧闹的背景中显得格外清晰。
沈瑶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干两年，歇两年。”
程昱望着远处跳动的篝火，眼神悠远，“他的理论是，风口来了，就要豁出命去干，把所有精力都砸进去。
风口过去了，就彻底放空，休养生息，读书，旅行，陪家人。”
这个理念，太有意思了。
沈瑶认识的那些商界大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能赚钱的机会，把自己逼到了极限。
而程卫东，这位掌舵着程氏这艘商业巨轮的船长，却懂得在适当的时候松开紧握的船舵。
难怪他能稳坐钓鱼台这么多年。
张弛有道，方为大智慧。
“所以，你爸现在是在……休息期？”沈瑶试探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