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燕京，秋风裹着凉意卷过街道。
沈瑶裹紧风衣，快步走进清北大学图书馆。
她怀里抱着几本厚重的经济学着作，手指被书脊压得微微发红。
图书馆五楼的经济学专区，程昱已经等在那里。
他面前摊开三本英文文献，电脑屏幕上是一份半完成的ppt，标题写着《产业政策与半导体材料技术发展路径》。
“迟到了。”
程昱头也不抬，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冷淡的声线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抱怨？
沈瑶把书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拉开椅子坐下：
“堵车，燕京的路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程昱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这才舍得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
他的视线落在她被秋风吹得通红的鼻尖上，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
他喉结滚动，顺手将旁边一杯温热的咖啡推了过去。
“喝点，暖暖。”
咖啡杯上印着图书馆咖啡厅的logo，是她常喝的美式，不加奶，只放一分糖。
热气氤氲，模糊了她眼前的景象。
沈瑶捧起杯子，透过朦胧的水汽，看见程昱又埋头回到了文献里。
他眉头微蹙，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表情，专注，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和他面前的那堆资料。
半年前的程昱，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图书馆这种地方？
那个时候，他的人生信条是享乐至上。
篮球馆，私人会所……那些地方才是他的主场。
你就是把整个清北的图书馆翻个底朝天，也别想找到这位爷的半点踪影，更别说让他提前来占座，对着枯燥的文献查资料。
可现在，他不仅来了，还给她点好了她唯一能入口的咖啡。
沈瑶压下心底那点异样的感觉，翻开自己的笔记本，调出上周组会上王院士提出的问题清单。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压低，轻轻搔过程昱的耳廓：
“第三点，关于政策工具的选择效应，我查了一些日本半导体产业振兴时期的案例。”
她把自己的电脑屏幕转向程昱。
“你看这个对比分析。”
程昱闻声凑了过来。
一股干净清冽的雪松香气，混杂着图书馆特有的旧书卷味，霸道地钻进沈瑶的鼻腔。
他的肩膀，有意无意地挨着她的。
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灼人温度。
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这个数据来源可靠吗？”
他指着屏幕上的一行小字，温热的气息直接喷洒在她的耳垂上，带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沈瑶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耳根迅速染上一抹绯红。
她强装镇定，稳住声线：“日本经济产业省白皮书，一九八二年版，我核对过原文扫描件。”
“嗯。”
程昱点点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飞快地记下这个出处。
沈瑶的余光瞥见他的字。
真奇怪，半年前还龙飞凤舞、张牙舞爪得像是鬼画符，现在居然变得工整有力，锋芒内敛。
就好像他这个人一样。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埋头工作，直到程昱的肚子发出一声清晰的“咕咕”抗议。
沈瑶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眸弯弯，像含着碎光的月牙：
“程大少饿了？”
“饿死了。”
程昱也笑了，合上电脑，露出那口标志性的白牙，“走，带你去食堂搓一顿？”
“等等！”
沈瑶按住他的手，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舞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飞速滚动，“我把这个模型跑完，最后十分钟。”
程昱没催她，只是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目光一瞬不瞬地锁着她。
午后的阳光从巨大的玻璃窗外斜射进来，给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长而卷翘的睫毛在光线下投下小片阴影，随着她思考的频率，像蝶翼般轻轻颤动。
漂亮。
情人眼里出西施，古人诚不欺我。
程昱喉咙发干，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这句老掉牙的话。
他想起半年前第一次见她，在同样的图书馆，她也是这样，眼神里全是野心和算计，像一株拼命向上生长的带刺玫瑰。
而现在，这朵玫瑰就坐在他身边，收敛了所有尖刺，乖巧又专注。
只为他。
“好了！”
沈瑶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保存文件，利落地合上电脑，“走吧，程公子。”
清北食堂人声鼎沸，热火朝天。
沈瑶和程昱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找到一个位置。
餐盘里是再普通不过的两荤一素，糖醋里脊，麻婆豆腐，炒青菜。
“王院士下周让咱们去参加那个政策研讨会，”
程昱夹起一块油光锃亮的红烧肉，精准地投喂到沈瑶的餐盘里，“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沈瑶把肉塞进嘴里，脸颊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地说：
“ppt框架差不多了，就是案例分析那块还差点意思，不够亮眼。”
“我有个想法，”
程昱放下筷子，表情严肃起来，“咱们可以把程科新材作为案例加进去。
当然，核心数据和技术路径隐去，只讲模式。”
沈瑶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产学研结合的实际案例？
从实践反哺理论？这个角度太绝了！”
“不过得先跟我爸打个招呼。”
程昱立刻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得飞快，“我现在就问他。”
看着程昱雷厉风行的样子，沈瑶不禁有些恍惚。
半年前的程大少爷，别说主动思考学术问题，就连老师布置的作业，都要拖到死线前最后一刻，才肯骂骂咧咧地动笔。
改变……未免也太大了。
手机嗡嗡震动了一下，程卫东的回复来了。
程昱把屏幕转向沈瑶，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他说可以，但报告要先给集团法务部过一遍，规避风险。”
“合理。”
沈瑶点头，这在意料之中，“那下午我去一趟公司处理？”
“一起去。”
程昱迅速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站起身，“我约了人资两点谈招聘的事，正好你也去把把关。”
程科新材的办公室还在装修，暂时借用了程氏集团38层的一个角落。
沈瑶和程昱到的时候，人资总监林雯已经抱着一摞文件等在了会议室。
“程总，沈总监。”
林雯起身相迎，笑容职业却带着几分客气。
沈瑶接过那厚厚一沓简历，指尖快速翻动。
程科新材是新公司，现在最缺的就是能独当一面的技术团队和运营骨干。
这些岗位，一个萝卜一个坑，招错了人，整个项目都可能被拖垮。
她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份简历上，指尖轻轻敲了敲。
“半导体材料研发总监这个位置，”
沈瑶抬头，眼神锐利地看向林雯，“这位候选人，之前在国企研究院干了整整十年，资历很漂亮，为什么突然离职？”
林雯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语气官方：“简历上写的是……理念不合。”
“具体什么理念？”
沈瑶追问，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是研发方向的分歧，还是利益分配的问题？
又或者，是他本人的能力跟不上国企的改革步伐了？”
一连串的问题，又快又狠，直接砸向林雯。
“这……”
林雯脸上的职业假笑有些挂不住了，眼神闪烁，“背调的时候，对方没有细说，只是含糊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