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虎却突然精神大振,大笑着对左右喊道:快吹号!告诉他们老子在这儿!随即刀锋直指王太岁:狗贼,你完了!
你的人?王太岁头脑发昏,酒劲和缺氧让他反应迟钝。
哈哈哈,当然是老子的兵!术虎露出残忍的笑容,狗东西,老子忍你很久了。
号角声中,喊杀声越来越近。术虎死死盯着王太岁,对亲兵吼道:给老子围住他!今天非要拿下这厮不可!
王太岁环顾四周,又看了看与术虎的距离,突然扔下大刀,扑通跪倒:大人,小的愿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术虎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你、你说什么?
术虎难以置信地指着王太岁,手指直发抖。
小的认输了,打不过您人多。王太岁重复道。
当真?
术虎顿时心动——这悍将的勇猛他亲眼所见,若非援军赶到,自己恐怕凶多吉少。若能收服此人......
可转念又生疑:莫非是诈降?毕竟这人方才还杀得那般凶狠。
大人不信?
王太岁突然抬头,努力摆出诚恳的表情:小的本是刘福通帐下大将,就因贪杯被贬来宿州管后勤,早就心怀不满了!
那方才为何拼命?术虎追问。
总要还刘福通的恩情。实话实说,若您没援兵,小的定要取您首级将功折罪。如今大势已去,小的不想白白送死。
当真?术虎摸着下巴。
千真万确!
“那俺让人捆了你,你可别还手。”
王太岁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道:“成!俺保证不动!”
“来人,把他绑起来。”
说完又补了一句:“多捆几圈。”
待王太岁被捆得结结实实,术虎走上前,打量着这个魁梧汉子,越看越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你叫啥名儿?”
“俺叫王太岁。”
“好,王太岁,以后跟着俺,保你荣华富贵,享不尽的好酒好肉。”
“俺要美酒。”
“管够!”术虎笑眯眯的,心想有欲望才好,越贪心越容易拿捏。
“你去劝降那些兵。”他接着吩咐道。
“这事儿俺可没把握,刘福通待弟兄们仗义,他们都听他的。要不是他亏待了俺,俺也不会投降。”王太岁耸耸肩。
“无妨,成不成都不打紧。”
术虎本就不是真指望他招降红巾军,不过是想让他交个投名状。回头再故意放跑几个红巾兵,王太岁便再无退路。
“行,那俺去了!”
……
淮北战场,荒野之上。
白日的厮杀惨烈却默契,双方都未拼死相搏,只是互相消耗。
脱脱在等术虎的消息,若计划顺利,刘福通必败无疑。
刘福通则盼着徐寿辉的援军。若徐寿辉能从徐州杀来,前后夹击,他有把握让脱脱葬身于此。
徐寿辉兵败退往江西时,曾派人通知刘福通。
可朱慕进军神速,信使未到,他已先至。
……
白日激战,傅友德屡次想冲阵,都被朱慕拦下。
这猛汉恼了:“朱兄弟,你啥意思?怕了?你要怂就待着,俺自己冲!”
朱重八虽不解,但知小九必有缘由,劝道:“傅兄弟别急,听他说说。”
傅友德瞪眼:“好,你说!”
朱慕微微一笑,对傅友德的态度并不放在心上,开口道:傅大哥,小弟并非阻拦你去支援刘大帅,只是若你一味想着冲杀,非但帮不上忙,反而会坏事。
傅友德眉头紧锁:俺带兵去助战,怎会坏事?
朱慕捻着短须解释道:傅大哥请看,这是数十万大军对阵,你这八百人投入战场,犹如杯水车薪。若不能用在刀刃上,能起多大作用?
傅友德沉思片刻,他虽惯用武力,却也明白事理,脸色渐缓:就算帮不上忙,总不至于坏事吧?
傅大哥,你说这八百人是刘大帅麾下最精锐的部队?
正是!傅友德挺直腰板。
如此精锐若折在官军手里,脱脱定会拿你们的人头来打击我军士气。这不就是害处么?
傅友德不服气道:俺怎会败给官军?方才明明看准了官军破绽,定能杀过去。
朱慕轻笑一声,马鞭指向西面:傅大哥说的破绽,可是官军左翼那处脱节?
傅友德惊讶道:朱兄弟也看出来了?那为何拦我?
这哪是破绽,分明是脱脱设下的圈套,就等咱们往里钻呢。
圈套?从何看出?傅友德大惊。
朱慕正要解释,忽见徐达神色了然,便道:天德兄似乎也看出来了,不如请他说道说道。
朱重八闻言转身:天德,快说说。
徐达爽快答道:昨夜咱们闹出那么大动静,脱脱必已知晓。以他的能耐,岂会不防?那左翼破绽太过明显,再看官军后阵,比昨日臃肿许多。
朱重八远眺后点头:确实如此。
傅友德追问:这说明了什么?
伏兵?
朱重八与徐达几乎同时出声,只是朱重八语气犹疑,徐达则斩钉截铁。
论战场厮杀,朱重八的勇猛不输徐达,但论运筹帷幄、洞察战局变化,却要逊色几分。不过朱重八身上那股令人折服的气度,却是徐达难以企及的。
正因如此,即便徐达才能更胜一筹,自幼便以朱重八马首是瞻,四邻八乡的弟兄们也唯独信服朱重八。
闲言少叙。
徐达在朱重八示意下继续分析:连日来我仔细观察脱脱军动向,虽距离较远难以细辨,但大体情形还是能看个分明。加上小九所述贾鲁与撒里达的军情,已能揣摩出脱脱的用兵之道。
这位大元丞相虽位高权重,却偏爱奇谋诡计。前两日交战未见明显破绽,今日为何突然暴露?先前后军阵型严整,今日为何变得臃肿不堪?
你们可曾注意,脱脱中军的骑兵数量少了约莫一成?
朱重八与傅友德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茫然——这个细节他们谁都没留意。
朱慕神色淡然,只向徐达投去赞许的目光,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朱重八不禁暗自惭愧:天德临阵对敌仍能明察秋毫,小九初来乍到便识破官 阵,自己实在相形见绌!
官军必是将骑兵暗藏后军,专等我们冲击那处。待骑兵杀出,我们便成瓮中之鳖。届时脱脱只需以我们为饵,诱刘大帅来援,再来个围点打援,刘大帅就危险了!
傅友德听得脊背发凉。以他对刘大帅的了解,若自己这些人被困,大帅必定倾力来救。
好险!若非朱兄弟阻拦,自己险些酿成大祸!
想到此处,他翻身下马(战马由朱慕提供),朝朱慕深深一揖:朱大帅,方才多有冒犯,多谢救命之恩!
使不得!使不得!朱慕连忙下马搀扶。
扶起傅友德时,朱慕心中百感交集。
他望向徐达,暗叹不愧是青史留名的将帅之才,果然非同凡响。
其实他能识破陷阱,一是因史载脱脱用兵如神,料定不会露出如此明显的破绽;二是凭借敏锐的直觉,在看到所谓破绽时便警铃大作。但要像徐达这般条分缕析地道出缘由,却是力有不逮——这才是真本事!
“咱们现在该咋整?”傅友德皱眉道,“总不能干瞪眼吧?”
徐达没吭声,目光转向朱慕。这种关键决策还得让小九来定夺。
朱慕冲徐达会心一笑,对傅友德道:“傅大哥,其实该着急的是脱脱。咱们在他后方待着,就像张弓不发的利箭,逼得他没法专心对付刘大帅。”
“依我看,脱脱见咱们按兵不动,迟早要沉不住气派兵来攻。”
“到那时,就不是他围点打援,而是咱们以逸待劳了。”
“他若派少量兵马,咱们就吃掉;若派大军压境,咱们就转移。”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非得搅得脱脱首尾难顾,给刘大帅创造决胜之机不可。”
徐达听得这十六字真言,眼前豁然开朗。小九竟能提炼出这般精妙的兵法要诀!这简短的十六个字,犹如《孙子兵法》般字字珠玑,将游击战的精髓说得透彻。
他忽然想起,当年蒙古铁骑正是用这等战法夺取天下,只是无人将其总结成文。徐达自然不知,后世有位伟人正是凭借这十六字方针,以弱胜强打下了江山。
夜幕降临,战报传来。
刘福通接连收到两条噩耗:
“徐寿辉遭贾鲁伏击损兵折将,退回江西了?”
“官军夜袭宿州,王太岁醉酒失守粮仓,还投敌了?!”
这两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震得刘福通脑中一片空白。
关先生急声道:“大帅,眼下必须立即撤军!”
刘福通迟疑道:“可前锋军和傅友德他们......”
“十几万将士的性命要紧啊!宿州粮仓已失,现存粮草仅够三日之用。等脱脱察觉我军断粮,前后夹击之下,咱们插翅难飞!”
“大帅,趁官军尚未察觉,速做决断!”
关先生连珠炮般的话语让刘福通陷入沉思。他素来重情重义,从未抛弃过弟兄。但关先生说得在理——这十几万将士的性命,此刻都系于他一身。
刘福通反复权衡,始终找不到万全之策,这个素来果断的人也陷入了罕见的迟疑。
关先生急得直跺脚,时间每流逝一分,军队的危险就加重一分。他望着主帅,心中暗叹:二字既是刘帅的旗帜,如今却成了他的枷锁!
想到这里,关先生神色一凛,目光变得坚定,已然拿定了主意。
来人!他高声喝道。
帐外亲兵闻声而入,却听关先生下令道:大帅身体不适,暂由我代掌军令。传令全军连夜撤退,留第一军、第二军断后。
亲兵大惊,慌忙望向刘福通,只见主帅双目无神地望着帐顶,不发一语。
大...大帅?亲兵结结巴巴地唤道。
我说了大帅身体不适!还不快去传令!关先生厉声喝道。
刘福通依旧沉默。
亲兵这才明白过来,急忙退出大帐传令去了。
关先生,何至于此...刘福通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