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血怨标记’,并非一种攻击法门。
它更像是一种诅咒的引子,一种基于情感的共鸣。李闲的精神力,此刻如同一根探入滚油的冰针,精准地触碰到了那些因“无瑕人丹”而惨死孩童的,最深沉、最粘稠的怨念。
他不需要理解这些怨念,只需要将它们最表层的气息,“标记”出去。
就像在干柴上,悄无声息地撒上一撮助燃的火硝。平日里不起眼,可一旦有火星溅上,便会轰然成势,将一切卷入其中。
李闲端着酒碗,浑浊的酒液一饮而尽。他抹了把嘴,像是喝高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脚踩在长凳上,扁担“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嗝……一帮怂货!”他大着舌头,指着邻桌几个吹得最凶的汉子,“说什么青木宗,说什么天玄剑……都是狗屁!”
“你们知道那‘李蛋’,为啥被追杀吗?”
他这一嗓子,瞬间吸引了整个酒肆的目光。
那几个被他指着的汉子脸上挂不住,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拍案而起:“小子,你他娘的喝了多少马尿,敢在这儿撒野?你知道个屁!”
“我?”李闲嘿嘿一笑,笑声里带着七分醉意和三分神秘,“我知道的,比你们裤裆里那点事儿都清楚!”
他晃晃悠悠地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却又刚好能让半个酒肆的人都听清:“那李蛋,偷的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紫魂参!他……他是从天宝阁里,摸了件了不得的宝贝出来!”
天宝阁!
这三个字一出,酒肆里的喧闹声,诡异地小了下去。
那可是东城的销金窟,是他们这些南城苦哈哈一辈子都进不去的地方。
络腮胡汉子一愣,随即嗤笑:“放你娘的屁!天宝阁守卫森严,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李蛋有三头六臂?”
“所以才叫‘盗匪’嘛!”李闲一副“你们这群蠢货”的表情,伸出三根手指,“三更半夜,人家天宝阁里,正用‘小人儿’炼丹呢!那香味儿,啧啧……李蛋就是闻着味儿摸进去的,顺手牵羊,牵了人家一整炉的‘仙丹’!”
“什么小人儿炼丹?什么仙丹?你他娘的胡说八道些什么!”
“信不信由你!”李闲醉醺醺地摆摆手,眼神却在人群中几个气息格外沉稳的家伙身上一扫而过。
那些人,有的是独行的散修,有的是帮派的探子,还有几个,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显然是为那份通缉令上的泼天赏金,而来的亡命之徒。
李闲的心念,随着他的目光,悄无声息地探了出去。
一丝若有若无,带着血腥和阴冷气息的‘血怨’,如同蒲公英的种子,分别落在了那几个他选中的“传声筒”身上。
那络腮胡汉子只觉得后颈一凉,仿佛被什么脏东西吹了口气,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小子,你……”
“我什么我?”李闲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又高了八度,“我……我可听说了,那李蛋也不是善茬!他放出话来了,天宝阁那群王八蛋敢黑他的东西,他就敢让天宝阁今晚见血!好像……好像就是子时,他要闹上门去,把天宝阁炼丹那点脏事儿全抖出来!”
说完,他像是酒劲上头,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回地上,捡起扁担,摇摇晃晃地就往外走。
“疯子……”络腮胡汉子骂了一句,可不知为何,那句“小人儿炼丹”和“今晚子时”,就像魔音一样,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酒肆里,死寂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真的假的?用小孩炼丹?太他妈丧尽天良了吧?”
“我看就是这醉鬼胡扯!天宝阁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可是……空穴不来风啊。而且那李蛋,既然敢闹这么大,今晚子时,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角落里,一个眼神阴鸷的男人,不动声色地放下酒碗,起身离去。他走出酒肆,拐进一个无人的巷子,从怀里摸出一只传讯纸鹤,低语几句,纸鹤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他是天玄剑安插在南城的眼线。
另一个桌子上,一个穿着短褂,却掩不住一身精悍气息的汉子,也匆匆结了账。他摸了摸腰间的佩刀,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李蛋要现身?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管他什么宝贝不宝贝,只要拿下李蛋的人头,就是泼天的富贵!
李闲的‘血怨标记’,在他们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与好奇的种子。这颗种子,在贪婪与利益的浇灌下,正以惊人的速度,生根发芽。
一场由疯子写下剧本的戏剧,正拉开序幕。
……
夜色如墨。
天玄城东城,灯火辉煌,与南城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
天宝阁,更是如同一颗镶嵌在夜幕上的明珠,三层高的阁楼飞檐斗拱,琉璃瓦在月光下流光溢彩,门口两座巨大的镇宅石狮,威风凛凛。
只是今夜,这份辉煌之下,却多了一丝诡异的暗流。
阁楼对面的酒楼雅间里,窗户开着一条缝。
青木宗新晋的张长老,面色阴沉地看着下方人来人往的街道。他身边,站着几个心腹弟子。
“长老,南城传来的消息,多半是那李蛋故布疑阵,想引我们出去。”一个弟子低声道。
“引我们出去?”张长老冷笑一声,“他一个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引我们?他是想把水搅浑,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天宝阁来!”
“那我们……”
“等。”张长老吐出一个字,“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我已经通知了城卫军,封锁了周围所有街道,他只要敢露面,就插翅难飞!”
而在另一条街的阴影里,几个身穿黑衣,气息晦涩的人影,如同鬼魅般蛰伏着。
“大姐头有令,今晚的目标不是杀人,是抓活的。”为首的黑衣人声音沙哑,“那个李蛋,身上有大秘密。不管他今晚搞什么鬼,只要他出现,立刻拿下!”
他们是天玄剑的人。
更远处,甚至还有一些气息隐晦的修士,他们是玄清子的旧部,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找到李蛋,问清真相。
所有的人,都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汇聚到了天宝阁这片看似平静的海域。
他们都在等。
等那个叫“李蛋”的疯子,登上他自己搭建的舞台。
没有人发现,在天宝阁斜对面一栋民房屋顶的阴影里,一道身影正盘膝而坐,与夜色融为一体。
正是李闲。
他换了一身更不起眼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他能感觉到,下方街道的阴影里,潜藏着至少七八股不同的势力。
演员已经就位,观众也已入场。
李闲缓缓抬起头,看向天宝告那气派的阁楼。在他的视野里,那座金碧辉煌的建筑上空,缠绕着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浓郁到化不开的黑红色怨气。
无数孩童的虚影在其中挣扎、哭嚎,发出无声的尖啸。
“时间……差不多了。”
李闲喃喃自语。
他伸出双手,掐出一个古怪的印诀。
不是为了攻击,不是为了防御,而是为了……共鸣。
他将自己的心念,沉入那片血色的怨气海洋,不再是浅尝辄止的“舔舐”,而是将自己化作了一块磁石,疯狂地吸引、牵引着那些无处宣泄的怨恨。
【叮!‘血怨标记’深化……临时能力‘怨念共鸣’开启!】
“来吧。”
李闲的嘴角,咧开一个疯狂的弧度。
“该你们……登台唱戏了。”
他心念一动。
嗡——
嗡——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天宝阁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所有强者的感知中,都激起了滔天巨浪!
街道上,原本明亮的灯笼,光芒瞬间黯淡下去,染上了一层诡异的、仿佛浸泡在尸水里的惨绿色。
一股刺骨的阴风,平地而起,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冤魂在低语。
“怎么回事?起风了?”
“这光……怎么变色了?”
潜伏在各处的人,都感觉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异变,纷纷警惕起来。
酒楼雅间里,张长老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窗外那片诡异的绿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
“哇——”
一声凄厉的、仿佛从九幽地府传来的婴儿啼哭声,毫无征兆地,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那哭声,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怨毒与绝望,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所有人的神魂深处!
“什么声音!”
“有鬼!”
街道上,一些修为较低的城卫军,瞬间脸色煞白,握着兵器的手都开始颤抖。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成百上千道孩童的哭嚎声,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天宝阁的方向,铺天盖地而来!
天宝阁那两尊威风凛凛的镇宅石狮,表面突然浮现出一道道细密的血色纹路,仿佛血管一般,在月光下诡异地搏动着。
“咔嚓!”
一声脆响,左边那头石狮的眼睛里,竟然流下了两行……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