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廉价的汽车旅馆内。
米勒坐在床沿，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操作说明。
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软件。
界面很简单，只有一个上传按钮和一个发布按钮。
说明书上写着，他只需要将视频文件上传，然后点击发布。
系统会自动将视频，通过全球上万个匿名代理服务器，同步分发到数百个不同的平台。
这些平台包括了主流的视频网站。
也包括了主流的社交平台。
更包括了许多位于网络灰色地带，不受任何国家法律管辖的暗网论坛。
“一次发布，永久存在。”
操作说明的最后，写着这样一句话。
米勒深吸一口气，将视频文件从加密邮件中下载到手机。
他打开那个软件，点击了上传按钮。
进度条开始缓慢移动。
十分钟后，上传完成。
他的手指，悬停在那个红色的“发布”按钮上。
点击下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他将面对的是一个庞大商业帝国的疯狂反扑。
他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但是，如果不点击，那些在非洲被毒害的人们，将永远无法得到正义。
他想起了那张布满溃烂伤口的手的照片。
他不再犹豫。
他按下了那个按钮。
屏幕上，弹出一个提示框。
“发布成功。”
……
视频，像一场数字瘟疫，在全球互联网上蔓延开来。
起初，它只是在一些小众的论坛和社群里传播。
但视频内容的冲击力实在太强了。
高清的画质，触目惊心的画面，以及最后那份签着皮埃尔·杜邦名字的内部文件。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重锤，敲击着观众的神经。
“天哪！这是真的吗？”
“难以置信！杜邦集团竟然在做这种事！”
“皮埃尔·杜邦那个伪君子！他在颁奖典礼上的演讲简直就是个笑话！”
“必须让更多人看到这个视频！”
人们自发地开始转发，分享。
视频的链接，出现在了越来越多人的时间线上。
短短几个小时内，“#杜邦化学地狱#”这个话题标签，登上了全球热搜榜。
杜邦集团的公关团队，在事发一小时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他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恐慌。
菲利普，那位首席公关顾问，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了。
他疯狂地给各大平台的公关部门打电话。
“立刻！马上！把那段视频删掉！”
“不惜一切代价！”
平台的回复，让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菲利普先生，我们正在尽力删除。但是……它太多了。”
“我们刚删掉一个，马上就会有十个新的冒出来。”
“视频的源头，我们完全追踪不到。它好像……来自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
删除，已经变得不可能了。
菲利普立刻启动了b计划。
危机公关。
他起草了一份紧急声明，以杜邦集团的官方名义，发布在了所有社交媒体平台上。
声明的措辞非常强硬：
“近日，一段针对我司‘绿洲计划’的恶意诽谤视频在网络上传播。经我司技术部门鉴定，该视频系利用先进的AI深度伪造技术合成，内容纯属捏造。”
“视频中出现的画面和文件，均为对我司的恶意中伤。”
“我们对这种卑劣的、毫无底线的攻击行为，表示最强烈的谴责。”
“我们已经向警方报案，并将动用一切法律手段，追究视频制作和传播者的责任。”
声明发布后，公关团队立刻雇佣了大量水军，在网络上带节奏。
“我就说视频是假的吧，杜邦官方都出来辟谣了。”
“现在的AI技术太可怕了，什么都能伪造。”
“肯定是杜邦的竞争对手干的，商业竞争太黑暗了。”
紧接着，皮埃尔·杜邦亲自出镜，接受了一家主流电视台的紧急专访。
在镜头前，皮埃尔的脸上写满了悲愤和委屈。
他的眼眶泛红，声音哽咽。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用如此恶毒的方式，来攻击一个致力于环保事业的企业。”
“‘绿洲计划’，是我和我的团队，倾注了无数心血的项目。我们为非洲带去了绿色和希望，却换来了这样的污蔑。”
“这段伪造的视频，不仅伤害了杜邦的声誉，更伤害了所有相信我们的人，伤害了非洲人民的感情。”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了。这是一场针对良心企业的世纪阴谋。”
说到最后，他的情绪几乎失控。
“我在此宣布，杜邦集团将悬赏一百万欧元，寻找这段视频的伪造者。”
“我请求大家，不要被谎言蒙蔽双眼。请相信正义，相信杜邦。”
皮埃尔的表演，堪称完美。
他的眼泪，他的愤怒，他的委屈，都恰到好处。
一部分原本就对视频持怀疑态度的人，彻底被他说服了。
他们开始在网络上，为杜邦辩护，攻击那些转发视频的人。
“你们这些没有脑子的人，被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在真相出来之前，请保持理智。”
“我支持杜邦！支持皮埃尔先生！”
舆论，彻底分裂了。
一边，是坚信视频为真，愤怒声讨杜邦的民众。
他们大部分是环保主义者和对大资本抱有天然不信任感的年轻人。
另一边，是坚信视频为假，支持杜-邦的民众。
他们大多是皮埃尔的个人崇拜者，以及相信主流媒体和权威企业的人。
一场全球范围内的网络骂战，拉开了序幕。
双方在各大社交平台和新闻网站的评论区里，吵得不可开交。
……
日内瓦，总统套房。
菲利普看着平板电脑上不断攀升的网络讨论数据，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老板，虽然我们暂时稳住了局面，但争议太大了。这对我们品牌的长期形象，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害。”
皮埃尔却显得很轻松。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走到窗边。
“菲利普，你看问题的角度，还不够高。”
他喝了一口香槟，说道。
“争议是坏事吗？不，争议意味着关注度。现在，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
“这比我们花几十亿美元打广告的效果还要好。”
菲利普不解地看着他。
“可是……我们的声誉……”
皮埃尔笑了。
“声誉是可以被塑造的。”
“等我彻底洗白自己，当所谓的‘真相’被揭穿，当那个幕后黑手被我们揪出来的时候，你猜会发生什么？”
他转过身，看着菲利普。
“杜邦，将会成为一个被冤枉的英雄。一个在阴谋面前屹立不倒的巨人。”
“人们会因为曾经怀疑我们而感到愧疚。他们会用加倍的信任和消费来补偿我们。”
“到那时，杜邦的声望，将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
菲利普愣住了。
他看着皮埃尔脸上自信的笑容，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这个男人，正在把一场足以摧毁公司的巨大危机，当成一场精心策划的营销活动。
他的野心和冷酷，超出了菲利普的想象。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菲利普问道。
“等。”
皮埃尔的回答很简单。
“等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的调查。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们会给我们一个最完美的‘清白证明’。”
“那将是这场大戏的最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