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战隙微光
冥川节点的暗红天幕依旧低垂，但持续了七天七夜的疯狂进攻，终于如退潮般暂歇。青霖市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这不是胜利，只是毁灭节奏中一个意外的休止符。城墙上下，硝烟未散，血迹未干，但一种不同于战斗的生机，开始在这片焦土上艰难地萌发。
东段城墙的缺口处，工兵和征召的民夫正在紧张地作业。夏侯岳的命令冷酷而有效：放弃无法坚守的破碎区，用废墟中的钢筋和预制灵能混凝土板，快速构筑起一道曲折、粗糙但实用的内部防线。士兵们倚靠着尚存余温的垛口，默默地擦拭着武器，检查着灵能电池的存量。他们的脸上写满疲惫，眼神却异常清醒，彼此间没有太多言语，只是偶尔交换一个眼神，或者将水壶递给身旁的同伴。一种历经生死后无需言说的默契在沉默中流淌。
医护兵抬着担架，在残垣断壁间小心地穿行，寻找着可能生还的战友，也收敛那些已与城墙融为一体的遗体。没有喧哗，只有沉重的呼吸和偶尔抑制不住的哽咽。战争剥夺了隆重告别的权利，让死亡变得如此仓促和寻常。
在相对完好的西段城墙，气氛稍显轻松。炊事班架起了大锅，滚热的菜汤和压缩干粮饼的香气，第一次压过了硝烟和血腥味。士兵们排着队，捧着饭盒，贪婪地呼吸着这短暂的安全气息。一个年轻士兵从怀里掏出口琴，吹起一首走调的家乡小曲，周围的人静静听着，目光望向远方冥川节点的方向，思绪似乎也飘回了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地下掩体改建的战地医院里，忙碌与压抑并存。消毒药水的气味刺鼻，低沉的呻吟和梦呓不绝于耳。秦虎仍躺在灵能维生舱内，生命体征平稳但意识尚未恢复。一位年轻的护士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脸颊，低声说着鼓励的话，尽管知道他可能听不见。
苏软软抽空来到这里，将一份最新的能量读数分析报告交给主治医官。“这是‘陆战三型’隔离器运行时的灵能波动频谱，和秦师长体内残留的腐蚀性能量有相似波段，或许对清除方案有参考。”她的声音带着疲惫，但眼神专注。离开前，她在秦虎的舱前驻足片刻，轻轻放下一个小巧的能量稳定器——这是她利用实验室边角料赶制的小玩意，希望能帮助老将军稳定紊乱的气血。
在另一个角落，反AI协会的李明远带着几名懂些医术的成员，正用协会传承的、结合了草药和灵能疏导的古法，为一些受内伤或精神冲击的士兵治疗。他们的手法与赛博神教医护官的高科技仪器形成鲜明对比，却意外地缓解了一些现代医学难以处理的症状。李明远对一位因为灵能反噬而手臂不断颤抖的士兵温和地说：“别对抗它，试着引导，让你的灵能像水一样流过这里……”这种源于自身修炼和对技术本质深刻理解的经验之谈，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珍贵。
中央指挥所依然灯火通明，但节奏已不像战时那般令人窒息。夏侯岳盯着沙盘，上面标注着鬼物退去后的能量残留和可能的集结区域。他一边听着参谋汇报伤亡和物资损耗，一边下达着下一阶段防御工事修筑和侦察小队派遣的命令。他的冷静像一块冰，镇住了可能蔓延的恐慌，但无人知晓这份冷静背后，是对无数冰冷数字所代表的生命消逝的沉重负担。
通讯台前，话务员们声音沙哑，却依旧坚持着与外界残存的联络节点进行例行呼叫。“青霖呼叫‘风铃’，收到请回答……青霖呼叫‘磐石’……”大部分呼叫如同石沉大海，但偶尔，极其偶尔地，耳机里会传来一丝微弱的、夹杂着巨大干扰的回应，带来远方某处尚在抵抗的消息，或是朝廷援军仍在路上的模糊信息。这微弱的电波，是连接这座孤城与外界的唯一精神脐带，支撑着人们渺茫却不肯熄灭的希望。
在城市角落的临时学校里，几位自愿留下的教师，将几十个年龄不等的孩子聚集在一起。没有课本，他们就讲述战前的故事，教孩子们认写那些可能再也见不到的动植物名称，用废弃的金属片和灵能导线教他们制作简单的警报器。孩子们的眼睛里，恐惧依然存在，但求知的本能和短暂的嬉戏，暂时战胜了战争的阴影。一位女教师指着窗外偶尔掠过的一只飞鸟，对孩子们说：“看，生命总会找到出路。”这话，既是对孩子说，也是对自己说。
城市的街道上，生活以最顽强的方式复苏。配给点排起了长队，人们沉默而有序，偶尔有老人或带孩子的妇女被让到前面。交换物资的黑市在废墟的角落里悄然形成，一块压缩干粮可能换到一小块糖，或是一截还能用的灵能电池，生存的本能催生出最原始的市场经济。
一处半塌的民居下，社区自发组织的互助小组正在分配有限的洁净饮用水和从危险区域抢救出的少量物资。没有人组织，但一种基于邻里关系的默契在运作。一个男人将自己分到的一半水让给了隔壁带着婴儿的母亲，只简单说了句：“孩子不能缺水。”
楚歌和苏软软终于有了一段难得的独处时间。他们并肩站在一段相对安静的内城墙上，远处是仍在冒烟的东段缺口，脚下是城市里微弱但坚韧的点点灯火。
楚歌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苏软软有些冰凉的手指。他摊开另一只手掌，掌心托着一块不规则但晶莹剔透的暗红色晶体，内部仿佛有液体在流动，散发着微弱而纯净的能量波动。“在干掉那只‘噬魂妖’的地方找到的，”他声音低沉，“里面的能量很奇特，暴烈，但很纯净。你应该能用得上。”
苏软软接过晶体，指尖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庞大而稳定的灵能，这或许是制造高级灵能电池或进行能量研究的绝佳材料。她没有道谢，只是轻轻握紧了晶体，也握紧了他的手，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她将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低声道：“东段新防线的灵能回路谐振点，我已经计算好了，明天就能开始铺设。夏侯师长的策略很冒险，但……或许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我知道。”楚歌看着远方冥川节点那永恒的暗红光芒，“它们在积蓄力量，下一次，会更难。但我们还在这里。”他的手臂微微用力，一种无需言明的守护意志传递过去。
短暂的宁静中，危机并未远离。但在废墟之上，这些看似平凡的日常互动——一个眼神的交汇，一次无声的扶持，一份简陋的赠与，甚至孩童短暂的嬉戏——却凝聚成比任何城墙都坚韧的力量。它们诉说着生活的渴望，证明着人性的光辉未曾泯灭。这战火间隙的微光，或许正是青霖市能够坚守至今，并将继续坚守下去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