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窗外透入的、被冰雪折射的微弱月光,格林屏住呼吸,指尖凝聚起一丝巧劲,轻轻拨弄着那看似精巧的铜锁。
对于如今的他而言,这种凡俗的锁具形同虚设。只听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锁舌弹开。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里面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一本约三指厚的笔记本安静地躺着。
深紫色的硬皮封面,没有任何花纹,显得朴素而郑重。
“日记吗?”
格林心中猜测,带着一种窥探他人隐私的负罪感,以及一丝迫切想要了解真相的渴望,他翻开了第一页。
娟秀而略显稚嫩的字迹映入眼帘,开头并非正文,而像是一段引言。
「莫忒丝老师说,死亡的路径已经断绝,我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她建议我,为了不忘记那些珍贵的记忆,可以试着培养写日记的习惯。她说,把开心的、难过的事情都记录下来,等很久以后再翻开,会有很奇妙的体验哦!我想了想,觉得老师说得对。那么,就从今天开始吧。——遐蝶」
看着这熟悉的、属于幼年遐蝶的笔迹和口吻,格林仿佛能想象到当时她握着笔,认真写下这段话的模样。
他心中的愧疚感更深了一分,自己错过了太多这样的成长瞬间。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下一页,真正的日记开始了。
【光历2302年,长夜月3日,天气晴】
「今天是我第一次写日记。拿着笔,对着空白的纸,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该写什么。感觉今天过得很普通呢。早上被格林叫醒,洗漱,然后被他送去雅努萨波利斯的神殿,跟着莫忒丝老师学习。不过,老师今天夸我很聪明,教的算数我一次就学会了,很开心。下午格林来接我,带我去市集吃了炭烤大地兽肉。听说是很珍贵的食物,因为大地兽是很重要的资源,只有老得不能干活或者受伤治不好的才会被吃掉。味道……感觉一般,没有格林自己做的菜好吃。但是,能和格林一起在热闹的市集里逛街,看着他帮我挡开拥挤的人群,觉得很开心。」
格林的手指轻轻拂过这些字迹,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那么久远而平凡的一天,在她的笔下,却因为他的陪伴而变得“开心”。他继续往后翻看。
接下来的许多年,日记的内容大多围绕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从奥赫玛的家到雅努萨波利斯的神殿,学习,然后被他接回。
文字间充满了对日常琐事的记录,以及对“和格林在一起”的简单满足。
【光历2306年,收获月3日】
「格林今天说,我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他说,再过几年,我就会像那些在篝火旁唱歌跳舞的年轻人一样,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可是……我不想要什么自己的人生。我只想一直陪在他身边。」
看到这里,格林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
【光历2310年,长昼月5日】
「今天,莫忒丝老师对我说,她已经没有更多的东西可以教给我了。我正式从她那里毕业了。她送了我一件很漂亮的紫色长裙作为毕业礼物,我很喜欢。我们一起吃了饭,老师对我说,我已经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和人生,想做什么,喜欢什么,都可以大胆去做。可是我对老师说,我只想陪在格林身边。」
日记的字里行间,开始透露出一种执拗,一种与他相关的、日益增长的依赖。
……
【光历2315年】
(没有具体日期,像是一段总结)
「已经在奥赫玛的图书馆当了三年管理员,工作很轻松,也很安静,我很喜欢。但是,最近总有一些不认识的人来打扰我,邀请我去吃饭,或者去‘约会’。我都拒绝了。他们还不死心,甚至找到家里来。不过,都被格林打跑了!看着他挡在门口的样子,我很开心。他说,除非有人能打得过他,否则别想把我从家里带走。格林是最强的!连门径泰坦雅努斯都不是他的对手。这样,我就能一直在他身边了吧?」
看到这里,格林几乎能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追求者,以及他当时或许带着几分不耐烦和守护心态的驱赶。
他从未深思过,这在遐蝶心中,被解读成了怎样的承诺和基石。
然而,日记的基调在某一页,骤然改变。
他快速翻动,目光定格在那一页上。
【光历2320年,纷争月7日】
(这一页的字迹明显用力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潦草,仿佛书写者心绪极不平静)
「……我与格林发生了第一次争吵……」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或者后面还有内容,但这一行之后,明显有被用力划掉的痕迹,墨迹甚至渗透了纸背,留下一片混乱的深色污迹。
似乎书写者在写下这句话时,内心充满了激烈的情绪,最终却不愿,或无法详细记录下去。
格林的手指停在了这一页。
争吵?
他和遐蝶之间,发生了争吵?
在时间加速中,被系统判定为“非重大事件”而忽略的,对他而言一片空白的日常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了这场让遐蝶如此在意的“第一次争吵”?
他迫不及待地往后翻,想要找到后续,找到原因。但紧接着几页都是空白,直到更后面,日记才重新开始,但笔触变得沉稳、冷静,甚至带着一种刻意保持的疏离感。
记录的内容也变得简短,不再提及与他相关的日常琐事和情感,更多的是关于死亡力量的感悟、对哀地里亚现状的观察,甚至是一些晦涩的符号和推测。
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想陪在格林身边”的女孩,似乎从那个“纷争月7日”之后,就悄然消失了。
格林合上日记本,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锁好抽屉。
他站在原地,窗外冰冷的月光映照着他复杂难明的脸色。
二十八年的时光,他以为自己只是错过了她的成长,却不知,他可能错过了一场至关重要的裂痕,以及这裂痕之后,她独自走过的、他全然不知的心路历程。
那个争吵,就是关键。
他必须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
……
求广子。
求好评。
欠章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