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推开文化站的玻璃门时,阳光正斜照在台阶上。三位老人已经等在咨询台前,手里攥着泛黄的合同复印件和手写材料。他没多说,只点头示意,接过资料一一登记。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但每一条记录都压得他指尖发沉。
一个多小时后,最后一位老人离开。林远合上登记本,将几份紧急线索标记红签,拍照上传至团队共享文档。助理小李发来消息:“所里有您一封信,红头的。”
他走出文化站,街边梧桐树影斑驳。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正言发来的短讯:“司法局的通知到了,表彰名单公布了。”后面跟着一个链接。
林远没点开,径直往律所走。路上买了杯热茶,纸杯烫手,他换了几回手才稳住。进办公室时,助理迎上来,递出一份盖着公章的文件,封面上印着“年度正义守护者”几个字。
他放在桌上,先打开电脑,核对上午录入的信息是否同步成功。确认无误后,才拆开信封,抽出表彰决定书。名字、案由、评语都列得很清楚。末尾写着颁奖典礼的时间和地点。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在便签纸上写下:“不是我赢了,是我们没退。”然后把纸条夹进文件里,放进档案柜最底层。
中午过后,前台陆续送来花篮和信件。有媒体打电话来约采访,被婉拒。林远坐在工位上整理上午收集的材料,听见外面有人低声议论他的名字。他没抬头,只是把耳机戴上,重听一位老人口述的经历录音。
下午三点,老陈推门进来。他穿的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肩头有些磨损。手里拎着个旧木盒,放在林远桌上。
“老家亲戚做的。”他说,“以前修锁补窗用的烙铁头,现在没人要了,可我觉得……你们用得上。”
林远打开盒子,里面整齐摆着几支手工打磨的工具,铜柄磨得发亮,像是被人长久握过。
“你是说,我们也能修东西?”他问。
老陈点点头:“修的是规矩。以前我觉得这行当没指望,现在看,也有人肯一锤一锤地敲。”
林远把盒子摆在办公桌右侧最显眼的位置,正好对着电脑屏幕。他起身去会议室召集团队成员,顺手带上了门。
五分钟后,所有人都到齐。他站在投影幕布前,没有提表彰的事,而是打开一张新的表格。“今天我们接了三个新线索。”他说,“一个是城中村改造项目,居民说评估公司三天就出了结果;另一个是商铺拆迁,补偿协议里藏着免责条款;第三个,是某园区清退租户,通知贴了不到四十八小时。”
有人问:“这些都要接吗?我们现在人力紧张。”
林远还没开口,周正言走了进来。他今天没系领带,衬衫袖子卷到小臂,手里拿着一份打印好的预算表。
“品牌推广这块,今年还没动。”他把文件放在会议桌上,“原计划拨给广告公司的八万,可以先挪出来,做公益研究启动资金。”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
“我知道这不合流程。”周正言看着林远,“但流程本身也得有人去试能不能改。你们要是真打算建那个研究中心,这钱不算多,但能撑前三个月。”
林远没立刻回应。他知道这笔钱背后意味着什么——律所今年刚缓过气,每一笔支出都被反复权衡。而周正言愿意冒这个险,等于把一部分责任扛了过来。
“谢谢。”他说,“我们会尽快出方案。”
散会后,其他人陆续离开。周正言临走前停在门口:“别把证书挂墙上,放柜子里就行。人还在路上,别让荣誉先定了位。”
林远点头。
傍晚六点,办公室只剩他一人。窗外天色渐暗,楼宇间的灯光次第亮起。他打开新文档,标题打下《公益法律研究中心筹建草案》。
第一部分写的是目标:建立程序盲区识别机制,梳理群体性权益案件的共性风险点。第二部分列出初步方向:与社区联动设立预警响应通道,开发简易维权指引工具包,培训基层法律志愿者。
写到一半,他停下来,翻出父亲当年执业证的复印件。照片上的男人眼神坚定,像能穿透规则的外壳。他曾以为继承这张证件就是完成使命,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延续是在规则断裂处重新搭桥。
他继续敲字,补充了一条:“研究中心不设独立法人资格,初期依托本所架构运行,避免资源分散。”
七点半,草案完成。他通读一遍,添加附件,群发邮件给团队所有成员。在正文末尾写道:“下一步,我们要让系统少出漏洞,而不是总等着补洞。”
发送后,他靠在椅背上,闭眼片刻。再睁开时,目光落在桌角的木盒上。一支烙铁头静静躺着,铜柄映着屏幕微光。
他起身倒了杯水,坐回位置。电脑右下角弹出一条提醒:未读邮件1封。
是司法局调解中心的回函,主题为《关于协作机制意见的反馈》。他点开浏览,对方采纳了他提出的“律师介入节点前移”建议,并邀请他参与下周的专项讨论会。
林远正准备回复,手机震动起来。是社区工作站的群消息。
“林律师,刚才有位姓王的大爷来找您,说是您约他今天见面?他等了二十分钟,见您没来就走了。留了个电话,要不要我们转给您?”
他皱眉,翻看日程表,并没有安排这次会面。
正要回复询问详情,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老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折叠的纸。
“我刚在楼下碰到他。”老陈说,“说是有人打电话,用你的号码,约他在文化站见面。他不信,又不敢不来。”
林远放下水杯,站起身。
老陈走近几步,把那张纸递过来。“这是他记下的号码。”他说,“你最近……是不是有人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