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把U盘从电脑上拔下来时,指尖感受到一点轻微的静电。他没立刻收进抽屉,而是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看了两秒——凌晨一点十七分。警告弹窗已经消失,系统自动重启后恢复了正常界面,但那份刚生成的报告再也没能打开。
他起身,穿过走廊,钥匙在手里捏得发烫。周正言给的那把铜钥匙插进备用机房门锁时发出一声闷响,像是老旧齿轮咬合不稳。灯亮后,屋里弥漫着灰尘和绝缘材料混合的气息。这台老式台式机是十年前淘汰下来的型号,硬盘还是机械的,开机要等将近三分钟。
U盘插进去,进度条缓慢爬升。加密分区显示异常,提示文件结构损坏。他试了陈默留下的修复工具,程序跑了一半突然中断,跳出一串乱码错误代码。林远关掉窗口,手动进入缓存日志目录。最后一行写入记录是昨晚一点二十分,内容为空白帧,持续时间不到五秒。
他退出系统,把U盘取出来,在桌角轻轻磕了一下。金属外壳没松动,接口也无明显划痕。回到工位前,他先拨通小李电话。
无人接听。
他又登录内部通讯平台,小李的头像灰着,状态显示离线超过七十二小时。最后登录时间是昨天下午四点十五分,Ip地址位于城西数据中心外围节点。这个位置不属于律所任何备案服务器,也不是他们常用的云服务接入点。
前台记录查了一遍,小李昨天没打卡。人事主管接到电话后说,对方提交了辞职邮件,理由是家里老人突发重病,需要回老家照料。邮件用的是律所公共邮箱模板,发送时间是凌晨两点零八分。附件里有一张手写的请假条照片,字迹不像小李平时的笔法,而且纸张边缘有复印机加热过的微卷痕迹。
林远放下电话,转头看向档案室方向。墙上的时间轴少了三页,被撕去的位置正好是“街道办函件编号异常”和“打印机远程连接”之间的关键衔接段。监控记录显示,午休时段没有人进出过办公区,门禁系统也没有异常刷卡记录。
他拉开抽屉,取出藏在夹层里的笔记本。这是他三个月前开始用的第二套手写记录本,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存在。翻开“预案0号”文档夹,里面贴着老陈留给他的应急联络方式——一张社区老年活动中心的座机号码,旁边写着“只在紧急时打一次”。
电话响了六声才被接起。对方是个声音沙哑的值班员,说老陈确实在昨夜九点多来过一趟,没多说话,只留下一句话:“他们动了档案,别信打印的东西。”然后就走了。值班员记得他穿了件旧雨衣,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像是装了什么东西。
林远挂了电话,转身走进档案室。他在最里面的柜子背面摸索片刻,抽出一份用牛皮纸包好的复印件。这是原始时间轴的手写备份,每一页都盖了他的私章和日期戳。他带回办公室,铺在桌上,对照记忆补全缺失部分。
“所有数字化流转均不可靠。”
他在文档末尾写下这句话,用红笔圈起来。
电脑屏幕忽然闪烁了一下。他正在查看的本地缓存文件自动关闭,桌面图标全部错位排列。重启后,云同步文件夹里的资料全变成了乱码文档,命名规则也被打乱。他立即断开网络,拔掉路由器电源。
窗外天色渐亮,楼下的早点摊开始支起棚子。林远坐在桌前,没有起身。他把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写下三个名字:小李、老陈、街道办函件。每个名字下面画出已知线索,再用虚线连向可能的断裂点。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社区活动中心的回电。值班员说,刚才整理储物柜时发现老陈落下一个信封,没写地址,只写了“交给林律师本人”。
“你现在能留个地址吗?我们下午统一送过去。”
“不用。”林远说,“我亲自来拿。”
他挂了电话,站起身,走到周正言办公室门口。门关着,里面没人。他退回自己工位,打开团队群组,编辑一条消息:
“所有人停止一切外联操作,今晚七点,旧档案室开会——带纸笔,不联网。”
消息设置为仅本地保存,不上传服务器。他点了发送,屏幕弹出“已存为草稿”的提示。
坐回椅子时,他摸了摸西装内袋。父亲当年执业证的复印件还在那里,边角有些磨损。他没再看屏幕,也没整理桌面,只是把笔记本合上,压在台灯底座下面。
七点前还有五个小时。
他拿起笔,在便签纸上重新画出信息流转路径:会议内容→白板记录→拍照存档→上传云盘→打印分发。每一个环节都可能存在泄露。现在,连他们自己的设备都不能完全信任。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短信。
陌生号码发来一张图片,模糊不清,像是某个房间角落的抓拍。画面中央是一张桌子,上面散落着几份文件,其中一份的标题依稀可辨:“公益咨询数据移交清单”。
林远放大图片,手指停在那个标题上。
他站起身,把便签纸塞进碎纸机,按下启动键。机器运转的声音持续了十几秒,直到纸屑彻底变成碎片。
然后他走到档案室,打开最底层的柜子,取出一个未拆封的U盘,贴上标签,放进随身包。
回来后,他重新打开那台老式台式机,插入电源,等待开机。
屏幕亮起蓝光的瞬间,他听见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律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