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盯着那张签到表,指尖在“周怀民”三个字上停了两秒。笔迹不是老法官的,收尾的顿挫太刻意,不像一个常年批阅卷宗的人会有的习惯。
他把纸递给李维,转身打开终端机调取医院记录。系统显示,周怀民自去年入院以来从未办理过离院手续,最近一次生命体征监测是昨晚十一点,血压偏低,意识模糊,无法言语。不可能出现在城建局的会议现场。
“伪造签名。”林远低声说,“而且是冲着审批链条来的。”
李维没说话,拿起对讲机让技术科比对笔迹特征。不到十分钟,结果传回:与此前多张问题发票上的代签人笔迹存在七处共性特征,尤其是第三笔横划的起笔角度和压力分布几乎一致。
“同一个人。”张涛走进来,手里拿着刚打印的日志,“档案数据库在凌晨一点二十三分被远程访问过,查询内容是‘临时协调办’的编号生成规则。登录账号是市政法委综合科的备案权限,但对方用了跳转代理,路径绕了三个节点。”
林远立刻想到什么:“我们昨天下午才确认发票编号异常,六小时内就有人查编号规则?”
“不止。”张涛把日志递过去,“同一时间段,外调组王强的车载GpS信号中断了二十分钟。车停在环城高速辅道,他说突然黑屏,重启后恢复正常,可行车记录仪里那段空白。”
李维站起身,走到监控墙前。画面上,专案组办公区的门禁系统正显示正常运行,但内网流量图却有一条隐蔽的上传通道在凌晨短暂激活。
“他们知道我们在查。”林远看着数据流的波形,“而且知道我们卡在审批环节。”
话音未落,技术科来电。原始录音备份文件的校验码出现异常,系统检测到元数据被修改过,植入了一段虚假的时间戳,试图证明文件在提交前已被篡改。若不及时发现,这份核心证据反而会成为“伪造指控”的反证。
“动手脚的是内部权限。”技术人员说,“操作来源登记为市政法委综合科03号设备,但管理员声称今天没开机。”
李维当即下令冻结所有电子端口的操作权限,仅保留物理隔离存储。张涛同步联系警卫队,要求对主要成员住处周边加强巡控,暂时取消单独外勤任务。
林远回到工位,打开加密通讯频道,逐个通知团队成员启用备用线路。每条消息发送后立即清除缓存,通话采用每日更新密钥的语音系统。他刚合上终端,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号码陌生,内容写着:“调整名单已下发,请查收附件。”没有署名,也没有单位标识。
他没点开,直接将整条信息转发给技术溯源组。五分钟后回复传来:链接指向境外服务器,伪装成市局内网通知模板,攻击窗口与数据库被侵入时间重合。
“冲着人来的。”张涛站在门口,“不只是想搅乱调查,是要让我们不敢动。”
李维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新打印的报告:“舆情平台刚刚冒出来几篇帖子,说我们专案组接受境外组织资助,选择性执法,还列了个所谓‘利益关联图’,把你也扯进去了。”
林远接过看了看。文章用词专业,结构严密,不像普通造谣。更关键的是,其中一张图表引用了尚未公开的资金流向数据,来源只可能是内部泄露。
“有人在配合外部节奏。”他说,“一边干扰系统,一边放料给舆论场。”
李维盯着白板上那条尚未填完的审批链:“我们现在能确定三件事:第一,审批盖章环节有内鬼;第二,对方掌握我们的调查进度;第三,他们的反制已经从被动遮掩转向主动出击。”
“下一步不会只是发短信、改数据。”张涛声音低沉,“王强的车不是故障,是试探。下次可能就是刹车失灵。”
办公室陷入短暂沉默。空调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嗡鸣,林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边缘有些发白,是昨晚握笔太久留下的压痕。
他忽然想起什么,翻出陈默早年交给他的那份审计报告副本。里面提到,恒正所曾通过一家名为“政通咨询”的机构承接政府项目合规审查,而这家公司的公章审批流程,必须经过两名副主任级干部联签。
“有没有可能,”他抬头,“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操作?而是利用职务便利,让某个岗位成了‘活章’?”
李维眼神一动:“你是说,有人虽然不直接管章,但能影响用章流程?”
“比如负责初审材料的科室负责人。”林远指着白板,“只要他点头,后续环节就会默认通过。名字不用出现在签字栏,但权力在实际流转中已经被架空。”
张涛立刻调取近半年涉及征收项目的联席会议纪要。果然,在多起案件的审批流程中,有一个名叫徐立平的名字频繁出现在材料接收登记表上,职位是城建局政策研究室副主任,但从不参与最终表决。
“这个人。”林远记下名字,“查他最近三个月的出行记录、通讯轨迹、财务往来。特别是,有没有和‘中联信达’或‘海宸咨询’的人员有过接触。”
李维点头,正要安排任务,技术科再次来电。网络安全部门截获一批加密邮件,发件人使用化名,但Ip追踪显示其常驻活动范围集中在市中心某写字楼。邮件内容涉及“应对策略升级”,其中一句写道:“目标人物已接近核心节点,建议启动b方案,确保行动干净。”
“b方案是什么?”张涛问。
没人回答。
林远站起身,从保险柜里取出装有原始证据副本的金属箱。箱体表面有细微划痕,是上次转移时留下的。他检查了封条,完好无损。
“不能再等了。”他说,“他们已经开始部署,我们必须立刻做出反应。”
李维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
“开会。”林远把箱子抱在怀里,“所有人到场,面对面,不用任何联网设备。现在就开。”
张涛立刻联系外围小组召回成员,李维则协调警方内网机房作为临时会场,切断外部接入端口,启用独立供电系统。林远走在最后,穿过走廊时,看见墙上时钟指向十一点零七分。
地下会议室的门开着,灯光冷白。长桌两侧已陆续有人入座,都是专案组核心成员。林远把金属箱放在中央,打开锁扣。
他刚要开口,张涛的手机又响了。
一条新消息跳出屏幕。
发信人未知。
内容只有六个字:
“你爸也这么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