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走进法庭时，手里抱着一叠文件。他把材料放在原告席上，翻开最上面的鉴定报告。纸页边缘有些发皱，是他昨晚反复翻阅留下的痕迹。对面的律师已经到了，正低头和助理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法官敲了下法槌，宣布庭审继续。
林远站起身，声音平稳：“接下来，我将就合同造假的关键证据进行说明。”
他说完，从文件夹里取出司法鉴定报告原件。封面上的编号和法院立案回执完全对应。他当庭提交，并说明提取过程全程由法院监督封存，所有环节都有记录可查。
对方律师立刻提出质疑，说这份报告的送检程序存在瑕疵，认为不能作为合法证据使用。
林远没有停顿，直接引用《民事诉讼法》第七十六条，指出证据调取符合法定流程。他又拿出一份签收单，是当时在法院工作人员见证下签字的原始凭证。纸张上的字迹清晰，日期明确。
“如果你们对程序有异议，”林远看着对方，“请指出具体哪个环节违规。否则，这只是拖延时间的说法。”
法官低头看了看材料，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林远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在时间线图示上标出三个关键点：签字笔迹形成时间、印章油墨成分分析结果、张某住院期间的行动记录。
“第一，笔迹检测显示，签名使用的墨水与签署当天市面上流通的蓝黑墨水一致，而合同落款日期前三天，该墨水尚未配送至当事人所在区域。”他顿了一下，“也就是说，签名不可能出现在那个时间。”
旁听席有人轻轻吸了口气。
“第二，印章油墨含有特定添加剂，这种配方是从去年才开始使用的。但合同盖章日期写的是半年前。”
他转向第三点：“第三，医院记录证明，张某在所谓‘签署日’当天处于住院状态，体温三十九度六，医嘱禁止离院。监控拍到他那两天都在病房活动，没有外出记录。”
三项证据连在一起，形成了完整的逻辑链。
对方律师试图打断，说商业操作中常有事后补签的情况，时间差并不罕见。
林远摇头。“这不是补签。这是伪造。”
他打开投影，播放一段会议录音。声音清楚，内容明确——对方企业高层在内部会议上说：“这份意向书就是最终协议，不用再走流程。”
录音结束后，法庭很安静。
林远接着出示邮件往来记录。其中一封来自被告财务部门，标题为“付款依据确认”，正文写着“按技术转让合同执行首期支付”。附件里还有一份审计报告，清楚标注该合同为入账依据。
“如果这只是一份没有法律效力的意向书，”林远问，“为什么你们已经履行了付款和交付？为什么财务把它当作正式凭证入账？”
对方律师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说这份文件性质模糊，不能代表双方真实意思表示。
林远立即回应：“真实意思不是靠嘴说的，是看行为。你们收了钱，交了货，现在又说合同无效，这不符合诚信原则。”
法官翻了一页案卷，抬头问被告方：“你们是否曾以该合同为基础进行过实际履约？”
对方律师迟疑了一下，低声回答：“有过部分执行。”
“那就是承认它具有约束力。”林远收回视线，回到座位前，“所谓的‘意向书’说法，不成立。”
话音刚落，对方律师突然提出要延期举证。理由是公司海外分公司保存着原始档案，需要时间调取。
林远早有准备。他在上一次开庭后就已经查过这家所谓分公司的注册信息。
他拿出一份工商登记比对表，当庭提交。表格显示，该机构注册地址是一个公共信箱服务点，无办公场所，无雇员登记，近三年没有任何年报更新。
“这个机构不存在。”林远说，“它没有实际经营，也没有存档能力。你们到现在才提出来，是因为之前根本没打算提供证据。”
他盯着对方律师，“如果真有原始档案，为什么不第一次开庭就申请调取？为什么要等到我们把所有证据摆出来之后，才突然说要去国外找？”
法官仔细看了那份比对表，眉头微微皱起。
对方律师还想解释，说是集团管理疏漏，正在协调。
法官抬手制止了他。“现有证据已经足够充分。”他说，“你们既无法推翻鉴定结论，也不能合理解释履约行为，更拿不出实质性的反证。延期申请，不予批准。”
旁听席传来轻微骚动。有人低头交头接耳，也有人抬头看向原告席。
林远坐了下来。他把刚才用过的材料重新整理一遍，按顺序夹好。手指划过文件边角，确认每一页都对齐。
他知道，这一轮质证结束了。
但还没完。
法官看了看时间，说接下来将进入证人传唤环节。
林远抬起头，目光落在审判长身上。
就在这时，被告席那边传来一声轻响。对方律师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屏幕熄灭的瞬间映出他紧绷的脸。
林远没有移开视线。
他等着下一个名字被念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