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涛识海中的“虚空印记”如同一个冰冷的活物，不断散发着微弱的混沌波动，并贪婪地汲取着他恢复的每一分生机与魂力。他强忍着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适与隐隐作痛的撕裂感，在柳婉蓉的搀扶下站起身。
玉衡长老那边传来的消息，如同雪上加霜，让他的心沉入了谷底。
“所有昏迷的弟子，体内都发现了无法驱散的混沌残留？”许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看向那名汇报的弟子，追问道，“具体有多少人？症状如何？”
弟子脸上带着后怕：“初步统计，之前被混沌控制的净心卫队和部分受侵蚀较深的弟子，大约有三百余人，体内都发现了那种隐晦的气息。他们目前大多神志清醒，身体也无明显异常，甚至灵力运转都感觉不到阻碍，但就是用尽办法，也无法清除那丝气息，仿佛……仿佛已经与他们自身融为一体了。”
融为一体？！
这个词让许涛和柳婉蓉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这比预想的还要糟糕！如果只是外在污染，尚可设法净化。但若是与宿主生命本源结合……
“带我去看看。”许涛强提精神，在柳婉蓉的陪伴下，走向临时设立的伤员区。
一路上，可以看到联盟总部正在艰难地恢复秩序。弟子们默默地清理着废墟，搬运着同伴的遗体，空气中弥漫着悲伤与劫后余生的茫然。看到许涛和柳婉蓉走来，他们纷纷投来混杂着感激、敬畏以及一丝不安的目光。许涛与清虚道长最终对决，以及柳婉蓉月神觉醒的景象，早已深深烙印在所有人心中。
伤员区内，数百名弟子或坐或卧，他们面色如常，甚至有些人的气息因为之前混沌能量的灌注而显得比平常更雄浑一些。若非玉衡长老派出的精通医道与神魂探查的长老确认，单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
一位擅长“灵犀探魂术”的长老，正将手指从一名弟子的眉心收回，眉头紧锁，对许涛和玉衡长老摇了摇头：“不行，那气息虽微弱，却如同水银泻地，与他的神魂本源和周身经络几乎完全缠绕在一起。强行驱除，恐怕会直接伤及他的根本，轻则修为尽废，重则……神魂溃散。”
那名弟子闻言，脸上顿时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恐惧。
许涛沉默上前，示意那名弟子放松。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微弱的神识，探入对方体内。果然，在其经脉壁和识海边缘，感受到了一丝与他自己识海中同源，但微弱无数倍的冰冷、粘稠气息。它如同最细微的寄生虫，悄无声息地潜伏着，与宿主的生命活动同步呼吸，甚至……在极其缓慢地，随着宿主灵力的运转而同步增强！
它在成长！它在利用宿主的修行，来滋养自身！
许涛猛地收回神识，背脊一阵发凉。他瞬间明白了这“虚空印记”最恶毒的地方！
它不立刻发作，不控制心神，而是选择潜伏、共生、成长！宿主越强大，它汲取的营养就越多，成长得就越快！直到某一天，当印记积累到足够的力量，或者受到某种特定信号的激发……
后果不堪设想！这些弟子，包括他自己，都变成了行走的“混沌源泉”和潜在的“引爆点”！
更可怕的是，这种潜伏和共生特性，使得感染者在外表和行为上几乎与常人无异，极难被发现和甄别！联盟内部，乃至整个修真界，此刻就像一座布满了隐形地雷的堡垒，谁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是否已经被感染，谁也不知道爆炸会在何时、何地，因何而触发！
“必须立刻封锁消息！”玉衡长老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脸色凝重地低声道，“此事若传开，必将引发更大的恐慌和动乱！届时，人人自危，相互猜忌，联盟将不攻自溃！”
这正是“心渊”最擅长的手段——从内部瓦解！
“不仅如此，”柳婉蓉补充道，她的月神神力对这些污秽气息感应尤为敏锐，“我担心，这种印记可能不仅仅通过直接的能量侵蚀传播……强烈的负面情绪，比如恐惧、猜疑、绝望，或许也会加速它的滋生，甚至……成为它在人群中扩散的媒介！”
这个推测让在场所有知晓内情的高层都感到一股寒意。如果连情绪都能成为传播的温床，那这场危机将防不胜防！
“立刻下令！”许涛强忍着识海的不适，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第一，所有参与此次战斗的弟子，包括我们，全部接受最严格的神魂与灵力检测，甄别感染者。第二，成立‘净痕司’，由玉衡师叔暂领，专司研究此印记特性与净化方法，所有检测信息，列为最高机密！第三，对外宣称清虚道长与域外天魔同归于尽，联盟危机已解除，全力安抚弟子，稳定人心，绝不能让恐慌蔓延！”
他的命令清晰而果断，暂时稳住了局面。众人领命而去，开始紧张地执行。
然而，每个人心中都压着一块巨石。清虚道长陨落了，但一个更加隐蔽、更加棘手的烂摊子，留给了他们。
接下来的几天，联盟总部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氛围中艰难重建。检测工作在秘密进行，结果令人心惊——除了那三百余名确定被感染的弟子外，还有近百名原本未被控制的弟子，体内也发现了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印记残留！他们很可能是在战斗中被逸散的混沌能量波及，或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通过情绪共鸣被感染！
危机扩散的范围，比想象中更广！
许涛将自己隔离在一间静室中，一边竭力恢复伤势，一边尝试着调动青帝长生功的生机与柳婉蓉渡入的月神之力，去消磨识海中的主印记。
但效果微乎其微。那印记极其顽固，仿佛与他的灵魂底层代码绑定在了一起。生机之力靠近，它便暂时蛰伏，如同死物；一旦力量撤回，它便继续缓慢汲取、成长。月神的净化之力能稍微压制它的活性，却无法根除，反而因为对抗，加剧了许涛神魂的负担。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抱着定时炸弹的人，清楚地听着那滴答作响的倒计时，却找不到拆弹的方法。
这天夜里，许涛正在打坐调息，试图安抚躁动的识海，静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柳婉蓉端着一碗凝神静气的汤药走了进来。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显然对抗自身神魂中的恶意低语和帮助许涛疗伤，消耗了她大量的心力。
“感觉怎么样？”她将药碗放在许涛面前，关切地问道。
许涛摇了摇头，苦笑道：“如鲠在喉，如芒在背。”他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这东西，比最狡猾的寄生虫还要难缠。”
柳婉蓉在他身边坐下，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净痕司那边……还是没有进展。那印记的结构闻所未闻，似乎涉及到了某种……超越我们理解的法则层面。玉衡师叔推测，恐怕需要找到与之同等级，或者更高级的秩序法则之力，才有可能将其彻底瓦解。”
同等级或更高级的秩序法则……许涛想到了柳婉蓉觉醒的月神权柄，但那也只是残缺的。他想到了净化核心，但核心的力量更偏向于引导和放大集体心念，对于这种根植于灵魂本源的顽固印记，似乎也力有未逮。
希望在哪里？
就在这时，许涛忽然感到识海中的虚空印记，毫无征兆地轻微悸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静室外远处，隐约传来了一阵骚动和惊呼声！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立刻冲出静室。
只见在总部边缘，一名负责夜间巡逻的弟子，突然毫无征兆地抱着头颅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他周身灵力失控暴走，眼白迅速被暗红色覆盖，皮肤下浮现出熟悉的扭曲纹路，强大的混沌气息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他……畸变了！
而更让人心惊的是，在他畸变的同时，附近另外几名体内被检测出有微弱印记残留的弟子，也同时发出了痛苦的呻吟，虽然没有立刻畸变，但眼中的挣扎与痛苦显而易见，周身的印记波动也变得异常活跃！
“是共鸣！印记之间可以相互共鸣，加速侵蚀！”柳婉蓉瞬间明白了过来，脸色煞白。
一个感染者的彻底爆发，竟然会引动附近其他感染者体内的印记，加速他们的畸变进程！
这意味着，这些潜伏的炸弹，不仅会自行引爆，还会形成连锁反应！
“阻止他！快！”许涛急声下令。
数名长老立刻出手，好不容易才将那名突然畸变的弟子制服、封印。
但骚动已经传开，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不知情的底层弟子中开始悄然蔓延。人们看着被带走的畸变者，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猜疑。
许涛站在原地，感受着周围弥漫开来的恐慌情绪，以及自己识海中那因为外界共鸣而似乎活跃了一丝的虚空印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看着夜空下依旧灯火通明、却在看不见的层面已然千疮百孔的联盟总部，一个他之前不愿去想，但现在不得不面对的念头，浮现在脑海——
这里，已经不再安全。
不仅是因为潜在的感染者，更是因为……恐慌本身，就是滋养“心渊”与这“虚空印记”的最佳温床。
他们……或许必须离开了。
为了找到解决之道，也为了……不让自己和这些感染者，成为引爆整个联盟，乃至整个世界的导火索。
流亡之路，似乎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