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利维坦之瞳”事件如同一场短暂而剧烈的风暴,席卷过“棱镜”基地后,留下的是更深沉的寂静与无处不在的审视。霍铭辰重新陷入那种非生非死的“静滞”,仿佛那石破天惊的苏醒从未发生。但每个人都清楚,某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他不再是单纯的病人或牺牲者,而是一个行走的、沉睡的终极武器,一个连星海彼端的高等文明都为之忌惮并封锁航道的“禁忌存在”。
基地的科研重心发生了根本性转变。从试图唤醒他,变成了更谨慎、也更迫切的课题:理解、监测与控制(或者说,至少是“引导”)他体内那名为“利维坦”的力量。 一个由苏晚晚和林枫直接领导,代号“缄默守望”的最高保密级别项目就此成立。
(承)
实验室被进一步加固和隔离,采用了从“织网者”数据碎片中逆向推导出的、针对高维信息泄露的屏蔽技术。霍铭辰被安置在一个由特殊力场构筑的透明容器内,无数传感器以不接触的方式,全天候监测着他每一丝最微弱的能量波动和空间扰动。
苏晚晚是“缄默守望”的灵魂。她几乎住在实验室隔壁的观察间里,面前数十个屏幕实时显示着霍铭辰的各项数据。她的生活变成了两点一线:分析数据,尝试与“静滞之环”建立更稳定的意识连接,短暂的休息,然后循环。
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霍铭辰的能量场稳定得如同物理常数,几乎捕捉不到任何有意义的波动变化。那枚“静滞之环”除了持续散发着温润感,拒绝透露更多秘密。苏晚晚尝试了各种频率的精神共鸣、能量注入,甚至动用了一小部分封存的、相对稳定的“火种”本源能量进行试探,结果都如同石沉大海。
他像一个完美的、封闭的黑箱。
直到有一天,苏晚晚在反复比对海量数据时,注意到了一个之前被忽略的、极其细微的周期性信号。这个信号并非来自霍铭辰的能量场本身,而是来自能量场与周围空间底层结构相互作用时产生的、几乎无法探测的“背景噪音”。其周期异常漫长且不规律,仿佛……某种沉睡中的巨兽,无意识的、缓慢的呼吸。
她立刻调整监测重点,调动所有计算资源,全力捕捉和分析这“背景噪音”。数周不眠不休的努力后,她终于成功分离并放大了这个信号。
这不是能量波动,也不是意识碎片,而是一种……信息刻痕。
仿佛有某种超越常规感知的存在,正在以霍铭辰的身体和能量场为“载体”或“记录介质”,于微观层面,在空间结构上,极其缓慢地刻录着某种信息。这刻痕过程本身,产生了那微弱的周期性信号。
(转)
这一发现让所有知情者都感到震撼与不安。是谁在刻录?刻录的是什么?
苏晚晚尝试解读这些“刻痕”。它们并非任何已知的文字或符号,更像是一种多维的、动态的几何结构,其复杂程度远超人类理解范畴。她动用了一切可用的数学模型和“织网者”的数据进行比对,最终只能勉强识别出,这些刻痕结构与宇宙微波背景辐射中某些极其微弱的、尚未被解释的异常偏振模式,存在着某种统计学上的相似性。
难道……有某种宇宙尺度的存在,正在利用霍铭辰这个特殊的“静滞奇点”,作为记录宇宙某些底层信息的“活体石碑”?
这个猜想让人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苏晚晚持续尝试的意识连接,也终于迎来了一丝突破。不再是模糊的“存在感”,而是在一次深度冥想中,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悠远、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叹息。
这声叹息直接作用于她的意识核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无尽疲惫、深沉眷恋以及……一丝决绝的意味。
是霍铭辰!是他的意识核心在“静滞”深处传来的回响!
这证明他的“本质”确实还在,并未被“利维坦”的力量完全吞噬或同化!他只是被困在了一层无比厚重的、由力量和时间构成的“琥珀”之中!
这个发现给了苏晚晚巨大的希望和动力。她开始更加频繁地尝试连接,记录每一次“叹息”传来时霍铭辰能量场和空间刻痕的细微变化,试图找到规律,找到与他建立更稳定沟通的钥匙。
(合)
然而,就在苏晚晚逐渐摸索到一丝头绪时,负责监测太阳系外围空间的部门,发来了一条令人脊背发凉的报告。
在柯伊伯带外侧,一片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检测到了极其短暂的空间曲率异常。异常模式与已知的自然现象或人类活动均不符,其瞬态特征,与“利维坦之瞳”事件中,那艘外星掠食舰被抹除时引发的空间涟漪,有着微弱的相似性。
异常只持续了不到零点一秒,随后一切恢复正常,仿佛只是仪器故障或宇宙的偶然波动。
但林枫和苏晚晚都知道,在黑暗森林中,没有偶然。
“是路过的‘清道夫’?还是……别的‘掠食者’,在更远的地方,用更隐蔽的方式,窥探到了‘灯塔’曾经短暂闪耀过的余光?”林枫的声音在加密通讯频道里异常沉重。
苏晚晚站在观察间的舷窗前,望着外面永恒的冰原和极夜星空。霍铭辰静静地躺在隔壁的力场容器中,如同博物馆里最珍贵的展品,也如同祭坛上等待献祭的羔羊。
“也许都不是。”苏晚晚轻声说,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玻璃上划过,“也许……是‘观测者’协议的一部分。它们在用这种方式提醒我们——”
她转过头,看向屏幕上霍铭辰安详的睡颜,以及旁边那不断滚动着的、代表空间刻痕的复杂数据流。
“——‘利维坦’的每一次呼吸,都在这片黑暗的森林里,留下了无法抹去的……足迹。”
“而我们,以及所有能被这足迹吸引而来的存在,都将在不知不觉中,成为这场宏大‘观测’的一部分。”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监测霍铭辰“静滞之环”的仪器,突然捕捉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极其剧烈的能量脉冲!脉冲持续时间仅有毫秒级,强度却超过了以往所有记录的总和!
脉冲过后,“静滞之环”的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一分。
而与此同时,苏晚晚佩戴的、与意识连接装置相连的神经感应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一幅短暂而清晰的画面强行涌入她的脑海:
不再是破碎的记忆或温暖的“存在感”,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的虚空,以及虚空中,无数双缓缓睁开的、带着纯粹好奇与探究意味的……眼睛!
画面一闪而逝。
苏晚晚猛地按住刺痛的太阳穴,脸色苍白。
霍铭辰依旧静滞。
但那枚黯淡了一分的“静滞之环”内部,似乎有某种东西,随着刚才那次剧烈的脉冲,被释放了出去。
或者……被激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