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昏暗的灯光下,只有引擎的低鸣和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刘佳佳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呼吸虽然微弱,但总算平稳下来。王凯右臂被简易固定,靠在车厢壁上,胸腹间涂抹的药膏带来丝丝凉意,暂时压下了火辣辣的疼痛,但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看着刘佳佳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心中五味杂陈。劫后余生的庆幸、对她伤势的心疼、对“铁砧”“凿子”“郎中”的感激、以及对未来深深的迷茫交织在一起。这次任务,他不再是那个被保护在羽翼下的“累赘”,他抓住了绳索,他抓住了她…这份认知带来一丝微弱的自豪,但更多的是沉重。兵王的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和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车辆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一股熟悉的、带着城市尘埃和淡淡花香的气息涌入。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到家了。”“键盘”的声音从驾驶室传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王凯抬头看去,熟悉的公寓楼在晨光中静默矗立。这里,曾是他们平凡生活的堡垒,如今却像一个遥远而脆弱的梦。
“铁砧”和“凿子”小心地将担架上的刘佳佳抬下车。“郎中”拎着医疗箱紧随其后,低声对王凯说:“安全屋暂时不适合,你们先回家。她的伤需要静养,我会每天过来检查换药。你也是,手臂至少固定一周,别乱动。”
“谢谢…谢谢你们!”王凯声音沙哑,郑重地道谢。看着这几位在绝境中伸出援手、此刻又悄然退入阴影的战士,他心中充满敬意。
“分内事。”“铁砧”拍了拍王凯没受伤的肩膀,力道依旧很大,“小子,干得不错!没给‘魅影’丢脸!”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随即和“凿子”转身,身影迅速融入尚未完全褪去的夜色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郎中”协助王凯将刘佳佳安顿在主卧的床上,仔细检查了她的体征,留下药品和详细的护理说明,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喧嚣褪去,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微尘。王凯坐在床边,看着刘佳佳沉睡中苍白的脸,听着她平稳的呼吸,紧绷了数十个小时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巨大的疲惫感和迟来的后怕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轻轻握住她没受伤的右手,感受着那真实的、温热的触感,一颗心才算是真正落回了肚子里。
他艰难地起身,用一只手笨拙地拧了热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她脸上干涸的血迹和油彩。温热的毛巾拂过她紧蹙的眉心,似乎让她在睡梦中也放松了一丝。看着那张逐渐恢复清丽、却依旧带着病容的熟悉脸庞,王凯心中百感交集。这就是他那个爱撒娇、爱美食、视他如天的娇妻,也是那个在枪林弹雨中浴血拼杀、力挽狂澜的“魅影”。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在他脑海中不断交织、重叠,最终融合成一个更加立体、更加深刻、让他心疼又骄傲的存在。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低声念着,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不知是何时留下的细小伤痕,目光温柔而坚定,“…这路再难走,我也陪你。”
接下来的两天,王凯几乎寸步不离。他用一只手笨拙地学着熬粥、炖汤(虽然味道差强人意),小心翼翼地给刘佳佳喂药、喂水、擦身。他严格按照“郎中”的指示护理她的伤口,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刘佳佳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来,眼神还有些涣散,但看到王凯守在床边,总会虚弱地扯出一个笑容,或者用眼神示意他休息。
第二天傍晚,刘佳佳的精神好了些,靠在床头,看着王凯用一只手别扭地削苹果,果皮断得七零八落。
“笨手笨脚的…”她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熟悉的嗔怪。
王凯抬起头,看到她眼中久违的灵动光彩,心头一热,故意把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递过去:“魅影大人将就一下?小的尽力了。”
刘佳佳接过苹果,小口咬了一下,慢慢咀嚼着。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声问:“…害怕吗?在那下面?”
王凯削苹果的动作顿了顿,坦诚地点点头:“怕。怕得要死。”他放下水果刀,目光直视着她,“怕子弹,怕爆炸,怕掉下去…但最怕的,是看着你受伤,看着你差点…”他哽住了,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刘佳佳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和后怕,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她伸出没受伤的右手,轻轻覆在他固定着夹板的手臂上:“…我也怕。”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怕来不及救你,怕完不成任务…怕…再也回不到这里。”她的目光环视着这间充满生活气息的卧室,带着深深的眷恋。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再顶尖的战士,也有力所不及之时。”她低语,像是在总结,又像是在开解王凯,也开解自己,“重要的是,我们活着出来了。而且,”她看向王凯,眼中带着一丝王凯从未见过的、纯粹的赞赏和暖意,“你抓住了我。这次,是你救了我。”
王凯心头巨震,一股热流直冲眼眶。这句肯定,比任何勋章都更让他觉得之前的恐惧和伤痛都值得。他反手握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颊上,感受着她的温度,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坚定:“以后,我会变得更强。强到…能真正站在你身边,而不是身后。”
刘佳佳看着他眼中燃烧的火焰——那不再是恐惧驱动的火焰,而是责任、守护和渴望并肩而立的决心——她缓缓地、用力地点了点头。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劫波渡尽,信任的基石在血与火中被打磨得更加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