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他们买得起,”
杨凡放下茶盏。
唐文卓如遭雷击,呆住了:“这……既不指望他们买,那咱们还费银钱气力在时报上推广做甚?”
杨凡缓缓道:“唐兄需明白,咱们‘百年世家’所售,非柴米油盐这等实用之品。咱们卖的,是精贵和体面,这赤酿酒,不过是个开端。往后,几十两、上百两、上千两的物件,都会陆续推出。”
唐文卓心惊:“可……如此高价,客人怎会甘愿掏钱?”
杨凡嘴角微扬:“时报广告,十成之中九成五的人,我从未视为契合客人。这时报广告,首要之功在于‘扫盲’!是要让川内百姓都知道有这么一件叫‘赤酿酒’的东西,更要让他们记住,这东西,贵得离谱。”
他身体微倾:“试想,若无人知晓此物,更不知其价几何,那么,当某位大人在宴席上捧出‘赤酿’时,席间宾客怎知此乃稀罕贵重之物?
唯有当他们心中已知‘此酒值五两’的印记,看到它被摆上桌面,才会恍然大悟,继而才知主人的体面。”
唐文卓只觉脑中思路清晰起来:“杨兄意思是……这广告实则是为真正的买家……”
“是在为真正的买家铺垫‘脸面’!”
杨凡点出核心:“这广告,是让这标识名号深入人心。当越来越多人认得这标识,知晓它所代表的价格,那么,当有人拿出此物时,周遭人自能心领神会其价值。
这由他人眼光赋予的情感附加值,远超物品本身。这便是为何,巨富之人总热衷展示财富,渴求这份‘捧’出来的高人一等之感。”
这也是为什么后世这么多有钱人,他已经很有钱了,过得也够舒坦了,为什么还非得在网络上去炫富,去得瑟呢?主要原因就是想获得别人提供的情绪价值,你捧一捧他,你夸一夸他,让他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他就觉得爽了。
但如果你不知道这玩意儿贵,他们拿出来的也就没了意义。
况且,杨凡曾听前世老板说过,他戴这块手表,不是给员工看的,而是让他圈子里的朋友看的,这已经脱离的粗俗的炫耀,变成一种与身份呼应的绑定。
还有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杨凡小时候甚至以为越贵的汽车越省油。但实际上也是直到长大了才明白,几万的车能上高速也能开几年十几年,十几万二十几万也是如此,上百万的车也是如此。
它们有差异吗,肯定有,但不至于差价可以到几倍几十倍。去除代表价格的车标,再让一个不懂车型的人去体验,他最多也只是会觉得上百万的车会比十几二十万的车好一些,但不多。
换句话说,谁规定贵就是好呢?曾有人吐槽华伦天奴高跟鞋穿了两次就坏了,但是很多人说,大牌嘛,就是给红毯准备的…
事实说明奢侈品在穷富分明的现代能大行其道,比如有一年的世界首富就是贝尔纳阿尔诺,他名下的产业从LV到轩尼诗、从迪奥到纪梵希、从路易威登到戴比尔斯、再从丝芙兰到宝格丽。
虽然很多人对这个家族非常陌生,但并不妨碍他们的赚钱速度。
而现在,明末贫富悬殊更甚。士绅权贵、豪商巨贾、勋戚藩王富可敌国,金银如山,却囿于时局礼法,无法畅游四海,消费领域比之现代更狭窄。
他们困守一方,消遣无非珍馐美馔、华屋美宅、戏班佳人、兼并田地。无怪常叹‘银钱无处可花’,只能窖藏。
杨凡目光灼灼:“而咱们‘百年世家’首推‘赤酿酒’,其最佳归宿,正是高门大户宴请。
客人见主人端上此物,纵觉滋味寻常,也必赞‘好酒’!为何?因此酒便是主人身份与诚意的象征!证明主人看重此次会晤!咱们紧要第一步,便是耐心等待,让‘赤酿’之名与其身价,如春风化雨,渗入四川绝大多数士绅权贵耳中!”
唐文卓长舒一口气,忧虑尽去,郑重道:“在下全明白了,杨兄洞悉人心,深谙商道,实乃大才。执迷刀兵,确是埋没了。”
杨凡洒脱一笑。此时石望快步走入,俯身耳语。
杨凡听罢神色一肃,随之起身拱手道:“唐兄,江津有紧要事务,在下需即刻动身。若暂无他事,容在下告退,明日再叙。”
唐文卓听到江津的名字,便猜到了七八分:“可是……军器局新炮有了眉目?”
“唐兄明鉴!”杨凡眼中闪过振奋。
……
下午,重庆江津,军器局外火炮试验场。
烈日当空,硝烟弥漫。
“清膛毕!”
装填手抱起裹药弹的布包塞入炮口。
“装药毕!”
推弹手紧握长杆,用力压实。
“推弹毕!”
铁锥刺破药包,引信插入火门。
“引信毕!”
“瞄准毕!”
“放!!!”
“轰轰轰!!!”
巨响撕裂宁静,两门新炮喷出巨大火舌,浓烟笼罩炮位。炮身猛地后挫,地上犁出深痕。
远处山坡标靶区腾起烟尘。
“复位!”
炮长厉喝。
辅兵喊着号子,将炮身推回原位。
“清膛毕!”
水刷清膛,蒸汽嘶嘶。
“装药毕!”
“推弹毕!”
“火门穿刺毕!”
“瞄准毕!”
“放!!!”
火光再闪,巨响复鸣。
如此往复循环。两门新炮如同不知疲倦,炮组娴熟操作,装填瞄准发射流程压缩至约一分(一分钟)二发!持续十余轮猛轰,炮身烫如烙铁,却依旧无炸膛迹象。
远处靶场山坡千疮百孔。
药尽,炮声戛止,余烟袅袅。
拄拐观瞧的李大伟,激动地朝军器局大使虞承文竖起拇指,声音发颤:“好!好炮!真正的好炮!”
杨凡胸中激荡。
军器局花了他如此多的银子,终于造出了他理想的样炮。
在虞承文带领下,杨凡跟着过去近距离看炮。
阳光透过云层,照在两门新造的火炮上,为其镀上一层冷峻的光。
稍试温度,炮壁极烫,但仍远未到炸膛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