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韵坊的喜房里，红烛高燃。窗棂间的剪纸鸳鸯似要挣脱纸面，甜腻的熏香漫在空气里，却压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滞涩。
雕花大床上，龙凤锦被铺得齐整，金线在烛光下流转，像极了一场华而不实的梦。
柳诗音端坐在床沿，一身大红嫁衣衬得她肌肤胜雪。嫁衣上的牡丹绣纹栩栩如生，每一针都透着精致，可她肩头却微微发僵，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摆的流苏。
头上的大红盖头绣着缠枝莲，边缘垂着的珍珠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将她的容颜藏得严严实实。
盖头下的世界一片昏暗，只能隐约感受到烛光的暖意，还有那越来越近的、沉稳的脚步声。
北辰瑾穿着红底金边的喜服，身姿挺拔如松。衣上的祥云纹路在烛火下闪烁，可他紧握的指尖却泛着白，藏不住心底的紧张与期待。
他一步步走向床榻，停在床前，他的目光落在那方红盖头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红烛燃烧时的“噼啪”声，还有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
“诗音姑娘。”
盖头下的柳诗音身子微僵，呼吸瞬间放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气息，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却又忍不住心头乱撞，耳尖悄悄发烫。
北辰瑾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他的指尖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拈住了盖头的一角。
“我掀了。”
他又低低说了一句，像是征询，又像是自我安抚。柳诗音没有应声，只是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将眼底的羞涩与忐忑藏得更深。
红绸缓缓向上掀起，烛光顺着缝隙倾泻而下，柳诗音下意识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水光，带着几分惊惶与迷茫望向北辰瑾。
北辰瑾的呼吸猛地一滞。他望着柳诗音眼底的水光，望着那藏在迷茫深处的一丝期待，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四目相对的瞬间，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有红烛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缠绵交错。
北辰瑾缓缓蹲下身，与柳诗音平视，指尖轻轻拂过她微凉的脸颊。“别怕，以后有我在。”
柳诗音的身子渐渐放松，她轻轻点了点头，眼底的迷茫褪去些许，多了几分依赖。
就在这时，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安书禹慌张的身影闯了进来，脸色煞白，语气急促得几乎变调：“瑾儿！快走！月儿她……她往这儿来了！”
北辰瑾脸上的柔情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恐。“长姐？”他猛地站起身，下意识地将柳诗音护在身后，“她怎么会知道？”
“别问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安书禹上前就要拉他。话音未落，走廊里已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女子冰冷刺骨的质问：“走！你们想到哪去！”
北辰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凤钗在鬓边怒颤，眼神如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剜向北辰瑾。她身后的随从气势汹汹，瞬间将喜房围得水泄不通。
北辰月的目光扫过凌乱的床榻、摇曳的红烛，最后落在柳诗音身上那件刺眼的嫁衣上，胸口剧烈起伏，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
“北辰瑾！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指着他的手微微发抖，“皇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长姐，不是你想的那样……”北辰瑾急忙解释，声音里带着慌乱，“我和诗音姑娘只是……”
“闭嘴！”北辰月厉声打断，眼神冷得像腊月寒冰，“到了此刻还敢狡辩！来人，把他给我带回宫去！”
随从们应声上前，伸手就要去拉北辰瑾。
“放开我！”北辰瑾奋力挣扎，回头看向柳诗音，眼中满是愧疚与不舍，“诗音，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柳诗音坐在床沿，脸色苍白如纸。刚刚被掀开盖头时的红晕早已褪去，只剩下无尽的茫然与惶恐。她望着北辰瑾被随从半拉半架地往外走，看着他挣扎着回头的模样，指尖紧紧攥着衣角。
“你也别想置身事外！”北辰月的目光扫过柳诗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我们走！”说完，她转身就走，裙摆扫过地面，带着一阵凌厉的风。
房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喜房里只剩下红烛依旧摇曳，龙凤锦被凌乱地铺着，那方大红盖头落在床脚，与满地红绸相映，显得格外刺眼。
柳诗音呆呆地坐在床沿，指尖冰凉，心头空落落的。刚刚那场短暂的温情，那些温柔的低语，仿佛只是一场易碎的梦。
红烛顺着烛身缓缓滑落，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如同她此刻的心境，茫然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