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门被推开的瞬间，慕容轩下意识将攥着玉簪的手往袖中又缩了缩，指尖的刺痛顺着神经往上窜，却远不及心口的慌乱来得剧烈。
钟离御庭一身墨色常服，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只是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他身后的柳诗音穿着月白色衣裙，鬓边仅簪了一支素银钗，见着厅中情形，脚步微顿，清澈的眸子扫过慕容轩泛红的眼眶，又落在陈敬安手中的圣旨上，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的复杂。
“陈总管。”钟离御庭率先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久经沙场的沉稳，“圣旨已传完，可否容我与逍遥侯单独说几句话？”
陈敬安瞥了眼北辰婳，见她微微颔首，便笑着将圣旨递向慕容轩：“侯爷既与将军有话要说，那咱家便先回宫复命了，告辞。”说罢，便带着随从退出厅外。
厅内只剩四人，空气像凝住了般沉重。北辰婳先上前一步，牵过柳诗音的手，指尖触到她微凉的皮肤，柔声道：“诗音，我这后院的紫藤花开得正好，陪我去看看？”
柳诗音抬眼看向慕容轩，又望了望钟离御庭，轻轻点头：“好。”她被北辰婳牵着往外走时，脚步放得极轻，路过慕容轩身边，似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极浅的叹息，消散在空气里。
厅门再次合上，钟离御庭才缓步走到慕容轩面前，目光落在他紧攥的袖口上，忽然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袖中藏着什么？攥得这般紧。”
慕容轩身子一僵，下意识松了松手，却又怕玉簪滑落，只能维持着尴尬的姿势，声音沙哑：“没什么。”
“没什么？”钟离御庭挑眉，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力道不轻不重，“当年在沙场，你可没这般扭捏。如今一道圣旨，倒把你变成了这副模样。”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陛下的心思，你我都清楚，忌惮我钟离家的兵权，又想借着你我‘兄弟’的情分，做场制衡的戏。”
慕容轩猛地抬头，眼底满是愧疚：“我从没想过要……”
“我知道。”钟离御庭打断他的话，目光变得锐利，“我也知道你喜欢诗音，从一年前陛下围住聚贤楼，你眼底藏不住的慌乱开始，我就知道。”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慕容轩心上，他脸色瞬间煞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原来自己藏了两年的心思，早已被最不该知道的人看穿。
“但我从没想过怪你。”钟离御庭的声音又软了下来，他走到案几旁，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慕容轩，“诗音温柔通透，有人喜欢她，是她的福气。只是我没想到，陛下会用这种方式，把所有人都绑在这盘棋上。”
慕容轩接过茶杯，指尖的颤抖让茶水晃出了杯沿：“我母亲说，这是保你们的唯一法子。”他抬眼看向钟离御庭，眼底满是挣扎，“可我不想这样，这对诗音是羞辱，对你……是背叛。”
“羞辱？背叛？”钟离御庭笑了笑，喝了口茶，茶水的温热没能驱散他眼底的冷意，“在陛下眼中，我们的尊严与情谊，本就不值一提。他要的是兵权安稳，至于我们几人的心思，不过是棋子上的纹路，无关紧要。”他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盯着慕容轩，“我今日来，不是要怪你，是想告诉你，若你接旨，是为了保诗音平安，我信你。若你不愿，我钟离御庭也绝不会怪你，大不了，我带着诗音辞官归乡，总能寻条活路。”
慕容轩握着茶杯的手更紧了，滚烫的茶水烫得他指尖发麻，却抵不过心口的酸涩。他想起诗音温柔的眉眼，想起钟离御庭在沙场与他并肩的模样，又想起母亲眼底的决绝，只觉得进退两难。
而此刻的后院，北辰婳牵着柳诗音站在紫藤花下，花瓣落在两人肩头，却没添半分暖意。
“柳诗音，你是不是在怨我？”北辰婳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的颤抖，“这道旨，是我求来的，我知道委屈了你。”
柳诗音低头看着落在手背上的花瓣，轻轻摇头：“夫人，我不怨您。我知道您是为了保我们，也知道陛下的心思。”她抬起头，眼底带着一丝无奈，“从入宫祈福那日，我便知道……”
北辰婳眼眶一红，握住她的手更紧了些：“你比我想的聪明……你该知道如今这局面，只有轩儿能保你们。他喜欢你，喜欢了两年，我看着他把你的画藏在书房，看着他雪天里站在将军府外，只为给你送盏暖炉……他绝不会委屈你。”
柳诗音的指尖微微蜷缩，想起慕容轩每次见她时，眼底藏不住的温柔与慌乱，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她与钟离御庭情深，可慕容轩的心意，她不是不知，只是从没想过要面对。
“大长公主，我与将军……”
“我知道你与钟离将军情深。”北辰婳打断她的话，眼底满是恳求，“可现在不是讲情分的时候！只要轩儿接旨，陛下便会暂放钟离家，钟离御庭能活，你也能活！柳诗音，算我求你，嫁给轩儿……”
柳诗音望着满树的紫藤花，花瓣随风飘落，像一场无声的告别。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一边是与自己相濡以沫的夫君，一边是藏了两年心意的友人，而这道圣旨，却要将所有人都拖进无法挣脱的旋涡里。
就在这时，前厅传来轻微的响动，两人同时抬头望去，只见慕容轩和钟离御庭并肩走了出来，慕容轩手中，赫然捧着那道明黄色的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