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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拂过石案,铜牌边缘的刻痕映出一线微光,旋即隐没。我未再停留,转身步下石阶。**哈维尔与翁斯坦随行于后,脚步轻而有序,如同往常巡视军务。但今日不同,我不往王殿,不入密室,而是径直朝东麓山脚而去。

村落已在眼前。

断墙倾颓,屋梁焦黑,残存的茅草在风中簌簌作响。几具未及掩埋的尸首横于道旁,苍蝇盘旋,野狗逡巡。一名老妇蜷缩在倒塌的门框下,怀中抱着个瘦弱孩童,两人皆面黄肌瘦,目光呆滞。我止步,挥手命随行兵卒后退三十步,仅留哈维尔与书记官随侧。

“取干粮。”我说。

哈维尔解下背囊,取出两块硬饼与一小袋清水。我接过,亲自上前。老妇见我走近,猛地后缩,孩童惊哭。我蹲下身,将食物置于她膝前,未言,只缓缓脱下外袍,覆在孩童肩上。银白长袍沾了尘土与灰烬,金纹黯淡,但她终于抬头,眼中惊惧稍退。

“你们从何处来?”我问。

她嗓音干涩:“小隆德南村……叛军烧了粮仓,又炸了矿道口。我们逃出来时,已有三十七人死于塌方。”

“为何不早报?”我问,书记官提笔记录编号与来历,收入文书袋中。

“报过。”她从怀中掏出半块焦黑木牌,指节颤抖,“我儿子是矿工,死前说地底有动静,像铁链拖行。他跑去县衙,被斥为疯言,反遭鞭笞。三日后,矿道崩塌,埋了十八人。”

她将木牌递来。我接过,触手粗砺,一面刻着“丙字三坑”,另一面有指甲刮出的三道深痕,似是记号。

“这是什么?”

“他说……震三次,响三声,便是要塌。”她喃喃,“没人信他。”

我默然,将木牌交予书记官。

远处,一名村老拄杖而来,衣衫褴褛,却站姿挺直。他停在我面前,未跪,未拜,只道:“王上亲临,是来查我们是否还活着么?”

无人斥其无礼。我点头:“你说。”

“军队来时,叛军已退。你们烧了他们的营地,也烧了我们的麦田。税吏三天后到,照例征粮。我说颗粒无存,他答:‘上令如火,不得违逆。’昨夜,我孙女饿得啃树皮,活活噎死。”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

我未动怒,亦未辩解。只对书记官道:“记下原话,一字不删。”

片刻后,我抬声道:“自即日起,灾区三月内免征一切赋税。违令者,以欺民论罪,斩。”

村老怔住,眼中疑虑未消,却缓缓跪地。身后百姓陆续伏倒,无声叩首。

我扶他起身,问:“还有何事未报?”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油布包裹的信,递来:“前年冬,流民自北山来,说听见地底有鼓声,如战鼓擂动。县令回信:‘妄言者斩,传信者同罪。’此信我藏至今,因我儿死于矿道,我不信那是天灾。”

我接过信,封皮已泛黄,印鉴模糊。拆开,仅寥寥数语,笔迹仓促:“山腹有声,非风非雷,似人语,似铁鸣。夜不能寐,恐地裂。”

我将其收入袖中。

在目睹了村落的惨状后,我深知必须采取更为有效的措施来倾听民声、解决问题,于是,关于抚民使的讨论就此展开。

“从今日起,凡报地动者,不论身份,皆可直递王殿。抚伤院设‘民声台’,每日辰时开坛,百姓可陈情。”

村老抬头:“若官吏再压呢?”

“抚民使将至。”我说,“十二人,皆出身寒门,不掌兵,不收税,唯察实情,传民声。直属王殿,每月呈《民瘼录》。若有欺瞒,连坐其上三阶官员。”

哈维尔低声问:“若地方官视其为敌,暗中阻挠?”

“那就让他们知道,王使虽无权柄,却有耳目。”我望向远处荒道,“每一村设‘鸣冤木’,百姓可刻字其上。抚民使巡查时必查,未报者,以失职论。”

翁斯坦终于开口:“如此分权,恐生新弊。若抚民使自立威信,煽动民心,岂非另起山头?”

“火熄者不执刀,却守地脉。”我道,“抚民使不统军,不征粮,只传声。他们无利可图,唯有责任。若有人借机生事,百姓自会识破。真正受苦之人,不会为虚名鼓掌。”

他沉默片刻,终颔首。

归程途中,荒道两侧尽是流民。有人蜷于破棚,有人掘草根充饥。一名少年跪于路边,捧着半碗泥水,递向病卧的母亲。我命随行兵卒分发干粮,又令书记官登记户数与伤亡,低声禀报:“此地原住民三千七百余人,现存不足千五。死者多为老弱妇孺,逃亡者多向北山而去,因传言‘旧矿道深处有避难所’。”

我皱眉:“矿道未彻底封死?”

“工部报称已三重封印,但……”他迟疑,“昨夜东麓又有微震,守陵者臂环曾颤。”

我未语。

马行至高坡,回望小隆德方向。烟尘未散,焦土连绵。**一名独臂教官,左臂空荡荡的袖子随风飘动,正率新兵行于山道,木棍拄地,步伐沉稳。**他们未入村落,似是绕行。

“他们为何不走近路?”我问。

哈维尔答:“那条道塌过三次,新兵恐陷。”

我点头。

风起,吹动袖中那封油布信,一角微露。我未取出,只握紧。

“刀兵可平乱。”我低声说,“仁政才能止乱根。”

翁斯坦侧目:“若百姓不再信王命,何以为政?”

“那就让他们亲眼看见王命为何而发。”我勒马停驻,“抚民使首令即下:凡灾区,三日内必有粮至,五日内必有医至。迟者,地方官革职。”

书记官笔走龙蛇,迅速记录下命令。

哈维尔忽道:“若抚民使途中遇害?”

“那就再派。”我说,“十二人不够,便派二十四人。若有人敢杀王使,便是向全境百姓宣战。我将以火纹石碑刻其名,立于抚伤院前,昭告天下:此人,不容于生者之土。”

话音落时,马蹄踏过一处碎石,溅起尘灰。一名随行兵卒踉跄半步,手中文书袋滑落,袋口松开,几张纸页坠地。书记官急忙俯身拾取,其中一页边缘已被泥污浸染,字迹模糊。

我未命他重写。

只道:“留着。让抚民使第一份《民瘼录》,就从这污纸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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