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撑着地面,喉咙里泛起铁锈味。意识像被撕成两半,一半还陷在那些银丝缠绕的脊椎幻象里,另一半却猛地被拽回现实——断鳞项链炸开了。
碎片飞溅,其中一片划过手背,留下细长血痕。那不是普通的裂解,是内爆。黑袍领口焦黑翻卷,颈间空荡,只剩一枚微小的火核悬浮在皮肉之上,缓缓旋转,如同初火熄灭前最后跳动的心脏。
它露出来了。
我来不及思索,眼角余光扫到莉亚。她正踉跄后退,右手抽搐,指尖七十二根毒刺一根根竖起,寒光森然。她的手臂扭曲着转向右侧——艾瑞莉娅站在那里,四重瞳孔急速轮转,手中咒具已凝聚出霜纹。
“不。”我低吼,声音像是从碎石堆里挤出来的。
毒刺离弦而出,轨迹笔直,直取艾瑞莉娅后心。她毫无察觉,全部心神都压在镇魂咒具的启动上。
我扑过去,用尽残存力气掷出手中最大的一块龙鳞碎片。它划破空气,击中莉亚腕部内侧。一声闷响,像是骨头被震裂。她的手猛地一抖,毒刺中途偏移,擦过艾瑞莉娅肩头,在石墙上钉出一串火星。
“你是执法者,不是刑具!”我咬牙喊出她的真名。
莉亚浑身一颤,眼白泛红,额角青筋暴起。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不认识它。下一瞬,整只右手软垂下去,剩余的毒刺叮当落地,在金属地板上弹跳几下,归于寂静。
东侧传来冰层蔓延的脆响。
艾瑞莉娅跪倒了,但她的咒具没有停下。极寒之力自核心爆发,顺着地面裂缝扩散。实验室东翼瞬间结霜,墙壁、管道、控制台尽数覆上厚厚冰层。两名研究员来不及撤离,被冻结在原地,面孔凝固在惊骇之中。
她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瞳孔中的光轮逆向旋转,像是失控的齿轮。
我拖着麻木的右腿爬向她。秘银臂甲早已失去光泽,但我还能用它做导体。伸手按住她掌心的咒具核心时,一股刺骨寒意顺着手臂窜上来,肋骨处随之传来锯齿般的钝痛。
这不是攻击。是求救。
我将掌心焦痕贴上去,让那道伴随我三百年的灼伤与咒具接触。记忆涌入——不是我的,是她的:幼年时躲在塔顶偷看母亲施法,第一次成功凝聚火焰时颤抖的手,还有艾薇拉死前最后一夜,她偷偷塞进妹妹枕头下的安眠符纸。
咒具震动了一下。
冰层停止扩张。一道投影浮现,血红色字迹浮在空中:
“姐姐……救我。”
不是诅咒,不是反噬。她们在借用她的嘴说话。那些漂浮在容器里的躯体,那些同步呼吸的克隆体,正通过神经束共振,把哀鸣灌入这具最接近本源的咒具之中。
我抬头,望向熔炉深处。
数百具艾薇拉的躯体静立不动,双眼睁开,青铜色瞳孔整齐地锁定我。为首的缓步上前,赤足踩在金属台上,嘴角微扬。
“你终于看见了。”
声音和我说话时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地面裂开一道缝隙。伊森从上方跃下,银发间的初火碎片明亮如星。他刚落地,就被突如其来的能量波动掀翻,滑向边缘深沟。
“母亲!”他挣扎着要站起来。
瑟琳娜冲了出来,怀里抱着那个粗布傀儡。她本该昏迷才对,可此刻她双目圆睁,死死盯着熔炉中央。
傀儡突然扭动。
它的头转向伊森,布缝的嘴角咧开,发出不属于瑟琳娜的声音:“跑!”
话音未落,它猛地扑向伊森双脚,粗布手臂死死箍住脚踝。紧接着,一团黑焰自它体内燃起,瞬间吞噬全身。爆炸的气浪将伊森狠狠推出,坠入上方通道口。
我只来得及看到那一幕的尾声——燃烧的傀儡胸腔裂开,里面缠绕着一条青铜色的锁链,与插在艾薇拉心脏上的七支镇魂钉材质完全相同。
瑟琳娜跪倒,一口鲜血喷在控制台上。她没再动,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四周安静了一瞬。
然后,所有克隆体同时开口。
“你终于看见了。”
同一个人的声音,从几百张嘴里同时说出,没有回音,却比任何喧嚣更沉重。为首的那个向前一步,抬手指向我胸口。
那里,微型初火核心仍在旋转,光芒映在她脸上,也映在我眼中。
“你以为我们在背叛你?”她说,“我们只是拿回你藏起来的东西。”
我站着没动。风从裂开的地缝中吹上来,带着地下河的腥气和烧焦的金属味。左手慢慢抬起,覆在胸前,掌心贴住那枚外露的核心。
它很烫,却不灼人,像一颗终于肯跳动的心脏。
“原来你们不只是我的影子……”我低声说,“是我的代价。”
她笑了,那笑容竟有几分像小时候的艾薇拉,发现我在书房偷偷修改她实验报告时的模样。
“现在你知道了。”她说,“那你还要阻止我们吗?”
我没有回答。
背后传来细微声响。莉亚撑着墙站了起来,右手仍无力下垂,但她用左手拔出了腰间的短刃。艾瑞莉娅倒在冰层中,咒具黯淡,可她的手指还在微微抽动,似乎想再次结印。瑟琳娜伏在控制台边,呼吸微弱,但胸口仍有起伏。
伊森不见了。通道上方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克隆体们没有再前进。她们只是站着,目光落在我身上,等待。
我望着那枚旋转的火核,忽然明白一件事——它不是力量的象征,也不是权力的信物。
它是钥匙孔。
而真正的钥匙,不在这里。
我的手指收紧,掌心压住核心,任由光芒透过指缝溢出。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在发烫,像是被岁月重新烙印了一遍。
为首的克隆体缓缓抬起手,掌心朝上,做出一个邀请的姿态。
我的脚向前移了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