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停摆的瞬间,玄寂就知道时间到了。
他站在白石神庙地宫出口,手指按在石壁上,感知着整座城的能量流动。北境防线的复合防护罩还在运行,但循环节点已经断裂。这不是系统故障,是有人切断了主回路。维兰特动手了,而海拉那边不会立刻察觉。
他转身走向腐蚀区,脚步很轻。长袍下摆扫过地面,神术自动修正每一步的落点,让他的影子始终藏在裂痕深处。他知道维兰特能看见一切被神性标记的东西,所以他提前切断了与锁链网络的连接。现在他是盲点,也是诱饵。
星轨阵中央的地表早已龟裂,符文被腐蚀成灰白色。玄寂走到阵心,蹲下身,将手掌贴在最深的一道裂缝上。皮肤接触的刹那,残留的元素震荡顺着神经窜上来。他没躲,任由那股刺痛蔓延至肩胛。
这是他布下的最后一套锁链陷阱,埋在地下三层,用的是初代星轨仪的残片做触发核心。只要维兰特靠近,就会激活共振。但他也知道,对方不会轻易踏入阵中——除非阵眼里有个值得收割的目标。
所以他来了。
风从裂谷吹来,带着腐沼的腥气。玄寂抬起右手,指尖划过左眼空洞的眼窝。那里已经没有眼球,只有干涸的血痕和一道凝固的逆向星轨符文。这是他付出的代价,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他等了不到十分钟。
金色雾气从四面八方渗出,像是从石头缝里长出来的。雾气不扩散,只围绕着他形成环形屏障。然后,维兰特走了进来。阳伞轻转,伞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你切断了连接。”维兰特说,“真是……天真。”
玄寂没动,也没说话。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维兰特走近两步,声音像在念诗,“你把自己变成孤立节点,想引我进陷阱。可你忘了,你的神性粒子早就被我取走过三次。你的每一次呼吸,都在为我指路。”
玄寂依旧沉默。
维兰特笑了。他抬起手,指尖泛起金光。一道细线般的能量射出,钉入玄寂右肩。玄寂身体一僵,但没有倒下。
第二道金线刺入胸口,第三道贯穿左腿。三处禁制同时生效,玄寂全身肌肉瞬间失去控制。他跪倒在地,双膝砸在碎石上,发出沉闷声响。
“你守护的知识,终将吞噬你。”维兰特俯身,手指捏住玄寂下巴,“就像你父亲被烧死时那样。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你明明可以活下来,却选择了和他一样的路。”
玄寂喉咙滚动了一下。
舌底那颗硬物还在。
百年来,他从未取出过这枚元素结晶。它是初代星轨仪最后的核心碎片,未经任何污染。他曾发誓不到绝境不用它。现在,就是绝境。
维兰特伸手,朝他右眼探去。“让我看看,你的眼睛里还剩多少光。”
就在指尖触碰到眼皮的瞬间,玄寂咬了下去。
“咔”的一声,结晶碎裂。
一股银白色的能量从他口中爆发,如同高压水流冲破闸门。空气剧烈震颤,地面裂缝中骤然射出数十条银白锁链。它们破土而出,无视金色雾气的干扰,直扑维兰特。
维兰特反应极快,阳伞一旋,伞面展开形成空间屏障。但锁链不是实体攻击,而是基于秩序法则的定位捕捉。三条主链精准穿透屏障,两条缠住手臂,一条贯穿右肩。
“呃——”维兰特第一次发出痛苦的声音。
锁链深入血肉,还在继续推进。他猛地后退,阳伞爆开一团金雾,强行撕断两根锁链。但肩上的那条没断,反而越收越紧。
玄寂趁机抬手,掌心拍向地面。埋藏在地下的微型阵列全面激活,剩余锁链从四面八方绞杀而来。维兰特挥动阳伞格挡,动作已不如先前流畅。
“你……用了什么?”维兰特喘息着问。
玄寂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拿走的……只是外壳。”
维兰特盯着他,忽然笑出声。“所以你是故意的?让你的神性粒子被我获取,就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
玄寂没回答。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结晶的爆发正在摧毁他的内脏,右眼金银双色忽明忽暗。锁链开始回缩,自动缠绕在他残破的身体周围,形成保护环。
维兰特拔出肩上锁链,鲜血顺着手臂流下。他低头看着伤口,又抬头看玄寂,眼神变了。
不再是嘲讽,也不是疯狂,而是一种近乎孩童的好奇。
“你终于……也痛了。”他说。
话音落下,他退入身后突然裂开的深渊缝隙。金色雾气随之消散,只留下几缕未燃尽的神性粒子,在空中缓缓飘散。
玄寂没能追击。
他跪在地上,嘴角溢出黑血。锁链护住要害,但身体已经到极限。他想站起来,试了两次都没成功。第三次,他用手撑住地面,指尖划过一道裂痕。
血滴了下来,落在星轨阵的缝隙里。
一滴,两滴。
血迹顺着古老符文的轨迹蔓延,竟与某些断裂的线路重新连接。微弱的银蓝色光从地下渗出,和北境防线防护罩中的光芒一模一样。
玄寂抬头看向天空。血月依旧悬挂,但边缘已经开始模糊。他知道海拉会来找他。她一定能读懂这些血迹的含义。
他抬起右手,想在空中写下什么。可能是坐标,也可能是警告。但手指刚动了一下,力气就没了。
手臂垂落。
血珠顺着指尖滑下,掉进石缝,消失不见。
远处风沙渐起,开始掩埋地上的痕迹。但有一道血线已经渗入深层脉络,正沿着地脉悄悄流向城中心。
玄寂闭上仅存的右眼。
风刮过他的衣角,卷起一片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