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北琴的意识在海啸般的剧痛中沉浮。他看见自己的心脏被一团炽烈的火焰洞穿——那是萧洛璃的魂，是她被碾碎后又重新凝聚的帝王霸气，是她用半块烤红薯、一盏夜灯、三十年的隐忍，淬炼出的复仇之火！
“你……你竟敢……”他嘶吼着，玄冰面具下的脸因痛苦而扭曲。他能感觉到，当铺的规则在崩塌，神国的能量正在疯狂流逝，如同被捅破的水袋，再也无法凝聚。
“尊者！您的信仰值……”系统机械的警报声在他耳边炸响，却被他粗暴地掐断。他抬起头，透过神殿的穹顶，看见下方暖阁废墟中，萧洛璃的身影正在发光。那不是神光，是怨毒，是不甘，是三十年来被践踏、被背叛、被当作棋子的一切，凝聚成的毁灭之力！
“龙北琴，”她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丧钟，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的灵魂上，“你以为你是神？你错了！神，也会流血！”
记忆的闸门彻底失控。龙北琴的意识被强行拽回更久远的过去，那是一个他刻意遗忘的角落——
那是萧洛璃刚登基的第三年，也是他作为质子，最后一次被她召见。那时的他，已经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只等一个机会，颠覆她的王朝。
“龙先生，”她坐在凤栖阁的暖阁里，面前摆着一盘未动的荔枝，“你说，活契能救天下人？”
他跪在她面前，抬头望着她。那时的她，凤眸如星，眉目如画，是天下男子心中的女神。可他却在她眼中，看见了一丝与他相同的，对这吃人世界的厌倦。
“陛下，”他说，“活契不是救赎，是另一种牢笼。但若能用这牢笼，困住那些吸着民脂民膏的蛀虫……”
“够了！”她突然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龙先生，你可知，我为何留你至今？”
他心中一凛。他以为她只是利用他，却不知……
“因为，”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那触感，冰凉如玉，却带着一丝暖意，“因为，在这冰冷的皇宫里，只有你，会叫我‘阿璃’。”
龙北琴的呼吸一滞。他从未想过，高高在上的女帝，会用如此亲昵的称呼叫他。他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见她眼中闪烁的泪光，听见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怕。
原来，她也在害怕。害怕自己不够强，害怕这江山保不住，害怕……身边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
“阿璃……”他情不自禁地唤道。
她浑身一颤，猛地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了帝王的威严：“龙先生，记住你的本分。活契司的事，交给你了。但记住，若有一天，你背叛了我……”
“我绝不会。”他打断她，语气坚定。
她笑了，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带着一丝释然：“我相信你。”
……
记忆碎片在此处戛然而止。龙北琴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跪在玄冰龙椅前。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襟，心脏的位置，仿佛还残留着被火焰洞穿的灼痛。
他抬起头，看向暖阁废墟的方向。
萧洛璃已经站在了废墟的边缘。她的身上，不再有米粒和棉絮的束缚。那件玄底金凤袍，虽然依旧华贵，却被一种更强大的气场所笼罩。她的眼中，不再是空洞的死寂，而是燃烧着熊熊的烈焰，那是对命运的不甘，是对权力的渴望，更是对……龙北琴的，刻骨铭心！
“龙先生，”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你说，活契能让天下人吃饱饭。”
“是。”他站起身，迎上她的目光。
“那若，”她缓缓抬起手，掌心凝聚出一团漆黑的火焰，那火焰中，隐约可见无数冤魂在哀嚎，“我用这活契，烧了你的神国，烧了你的当铺，烧了你这所谓的‘天下’……”
“你，敢吗？”
龙北琴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能感觉到，萧洛璃手中的火焰，与他体内的神力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那是……他赋予她的力量，是她作为“活契之主”应得的权柄！可现在，这力量，却成了她反噬他的武器！
“为什么？”他嘶吼道，“我给了你一切！粮！布！药！你想要的不都得到了吗？”
“得到？”萧洛璃笑了，笑声中充满了讽刺，“你给了我一座用尸骨堆砌的金山，却夺走了我作为帝王的尊严！你给了我活契，却让我变成了你的傀儡！龙北琴，你所谓的‘救赎’，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奴役！”
她猛地将手中的黑色火焰推向空中！
轰——！！！
那火焰瞬间化作一只巨大的黑色凤凰，发出震耳欲聋的啼鸣，朝着神殿的方向俯冲而来！所过之处，空间扭曲，能量紊乱，当铺的金色网格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撕裂！
“不——！”龙北琴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吼。他试图调动神国的力量去阻挡，却发现自己的神力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疯狂地流逝！
黑色凤凰撞碎了神殿的穹顶，冲了进来！
龙北琴看见萧洛璃站在凤凰的头顶，玄色长发在风中飞舞，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她手持一柄断刃，那是凤栖剑的残骸，却散发着比完整时更加强大的气息！
“龙北琴，”她一步步走向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上，“受死吧！”
断刃划破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刺向他的咽喉！
龙北琴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只听见“铛”的一声脆响，断刃停在了他的喉结前。
他睁开眼，看见萧洛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手中的断刃，微微颤抖着。
“为什么……不杀我？”他艰难地问道。
萧洛璃沉默了片刻，突然收回了断刃。她转过身，望向神都禁宫的方向，那里，百姓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因为，”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龙北琴的耳中，“杀了你，谁来帮我管理这神国？谁来……养活我这亿万子民？”
龙北琴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萧洛璃的最终目的，竟然是这个。
“你……”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萧洛璃转过身，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龙先生，你不是神。你只是一个……比我更会算计的凡人罢了。”
她抬起手，掌心的黑色火焰熄灭了。那只巨大的黑色凤凰也随之消散在空气中。
“从今往后，”她说，“这神国，归我了。”
她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神殿。阳光洒在她的肩上，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龙北琴望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羡慕她。
羡慕她的果断，羡慕她的狠辣，更羡慕她……有勇气，去颠覆这吃人的世界。
“陛下！”女官阿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神殿门口，她看着萧洛璃的背影，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龙北琴，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龙北琴抬头，望向窗外。神都禁宫的方向，百姓们举着火把，喊着“新皇万岁”的口号，正朝着这边涌来。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为了活命而欢呼，而是为了……新生的希望。
龙北琴缓缓站起身。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神力正在缓缓流失，当铺的规则正在逐渐崩溃。但他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属于萧洛璃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而他，龙北琴，这个曾经自诩为神的男人，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真正的神，从来不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真正的神，是敢于撕碎命运的枷锁，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一个……真正属于人民的……天下。
他望着萧洛璃的背影，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阿璃……”他轻声呢喃，“这一次，我……认输。”
风雪依旧在神都的上空呜咽，但那声音中，似乎多了一丝……希望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