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定下，目标明确：找到十一。
但这个目标，在当前形势下，无异于大海捞针。十一自身就是躲避冥府追捕的高手，如今再加上一个可能更危险、手段更诡谲的基金会在暗中窥伺，他必然会将自己隐藏得极深。
我们唯一的线索，就是他之前那次极其短暂、充满杂音的远程传讯。
“十一的传讯，是通过什么方式完成的？”我看向团队里对冥府科技最为了解的张楠。
张楠蹙眉思索，魂体在书店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愈发缥缈：“冥府内部通讯依靠的是建立在‘轮回法则’基础上的‘灵网’。十一作为前技工，肯定有办法绕开官方节点，建立临时、非法的私人链接。但他上次传讯状态极差，信号断续，像是……像是在强行穿透某种强大的干扰，或者他自身的能量源即将耗尽。”
“干扰……”我沉吟道，“可能是冥府的追踪，也可能是基金会的屏蔽。他最后提到‘标记’，会不会他也在躲避那个被标记的行动队？”
哆咪跳上柜台，尾巴尖轻轻拍打着桌面：“管他什么干扰！既然他能传一次讯，就说明他还没被完全抓住，而且他肯定在某个能勉强连接到书店‘坐标’的地方。关键是，我们怎么反向找到他？”
反向定位。这需要技术，更需要媒介。
“媒介……”我下意识地抚上胸口的黄杨木牌。十一与书店的关联，除了张楠，就是他之前在这里暂住时，或多或少会留下一些气息或能量印记。但这些痕迹太微弱，且被后续的血煞冲击、冥府威压冲散得差不多了。
我的目光再次落向那颗黯淡的记忆星辰。
阿萍的过往，蕴含着“家”的温暖与“记忆”的锚点。十一虽然与阿萍素不相识，但“记忆”本身，是否可以作为某种更本质的追踪坐标？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成型。
“或许……我们可以借助它。”我指向那颗微弱的星辰。
张楠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脸色微变：“你想用‘记忆星辰’的力量进行广域感应？太冒险了！它本身已经濒临熄灭，强行催动，很可能彻底消散。而且，这种感应就像是黑夜中的灯塔，不仅可能找到十一，更可能引来冥府和基金会的注意！”
“不完全是广域感应。”我解释道，思路逐渐清晰，“十一上次传讯，等于是主动向我们这个‘坐标’投掷了一根无形的‘线’。这根‘线’虽然断了，但必然在书店周围，甚至在我接收讯息的意识中，残留着极其微弱的‘回响’。我们需要做的，不是向外发射强大的信号，而是用‘记忆星辰’这种温和的、与‘存在’和‘过往’相关的力量，去轻轻‘拨动’那根残留的‘线’，感受它另一端传来的微弱震颤。”
这更像是一种基于共鸣的、极其精细的溯源，而非能量爆发式的搜索。理论上，对外的能量泄露会小很多，但需要对力量有着极其精妙的掌控。
张楠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评估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成功的几率有多少？”
“不足三成。”我坦诚道，“而且，一旦开始，就无法中途停止。要么找到线索，要么……这颗星辰彻底熄灭。”
代价巨大。阿萍那份珍贵的记忆，可能就此完全失去。
书店内陷入短暂的寂静。是保住这来之不易的“善念楔子”，还是用它去赌一个找到关键盟友、揭开更大阴谋的机会？
“做吧。”张楠最终抬起头，眼神坚定，“十一掌握的信息至关重要。而且，如果他真的落入基金会之手，我们的处境只会更危险。这颗星辰……阿萍若知晓她的记忆能用于守护更多像她一样的‘存在’，想必也不会反对。”
哆咪也用爪子拍了拍我的手臂，算是表态支持。
决心已定。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库藏前，小心翼翼地将那颗黯淡的橘色星辰虚托在掌心。它的光芒是如此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入周围的黑暗。
我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其中。不再试图从中汲取力量，而是将自己的意念化作最轻柔的触须，与星辰内核那份关于“家”的温暖、“爱”的执着、“记忆”的永恒属性相融合。
然后，我开始在识海中回溯，仔细搜寻着十一那次传讯在我意识层面留下的每一丝细微痕迹。那断断续续的杂音，那焦急的语调，那信息本身携带的独特“印记”……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力的过程，如同在浩瀚的沙漠中寻找一颗特定沙粒上的一道特定划痕。
时间一点点流逝，我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精神力飞速消耗。掌心的星辰光芒摇曳，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认为此法不通之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震颤，通过我与星辰的连接，传递了回来。
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方向感”和“距离感”！非常遥远，非常模糊，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并且被层层叠叠的干扰所阻隔。
但那感觉确实存在！就像是一根崩断的琴弦，在被轻轻触碰时，另一端传来的微不可察的振动！
我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与兴奋交织的光芒。
“东北方向……很远……干扰很强……”我喘息着说出感知到的信息，“他……在一个‘空洞’与‘杂乱’交织的地方……”
掌心的记忆星辰，在我说完这句话后，光芒剧烈闪烁了几下，最终，如同燃尽的烛火，彻底熄灭了。那点温暖的橘光消散，只剩下一颗冰冷、黯淡、如同普通石子的物体。
阿萍的记忆，为了这次寻踪，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心中一阵刺痛与歉疚。我小心翼翼地将这颗失去光辉的星辰放回库藏最深处，那里流转的灵机或许能在漫长的岁月里，让它有重新点亮的一丝可能。
“东北方向，空洞与杂乱……”张楠重复着我的话，眉头紧锁，快速分析着，“远离城市中心，干扰强……可能是废弃的工业区，或者……信号屏蔽严重的特殊地带？”
“喵~”哆咪忽然竖起了耳朵，“说到废弃工业区，东北边老城区外面，不是有个废弃了很多年的大型地下防空洞群吗？后来据说被一些乱七八糟的私人企业租用改造过，结构复杂，信号极差，鱼龙混杂。”
地下防空洞？结构复杂，信号差？
这完全符合“空洞”（物理空间）与“杂乱”（能量与环境）的描述！
十一很可能就藏身在那里！那里复杂的环境既能提供物理上的隐蔽，其本身的电磁和能量混乱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扰冥府和基金会的追踪！
目标范围被极大地缩小了！
虽然记忆星辰熄灭了，但我们得到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我们需要去那里。”我看向张楠和哆咪，“尽快。”
张楠却摇了摇头：“你的身体和魂力都未恢复，我现在这状态，离开书店范围太远也难以维持。贸然前去，不是救援，是送死。”
她说的没错。我们现在是伤兵残将。
“我们需要一个向导，以及……一个能让你们暂时恢复一些行动力的方法。”哆咪的猫眼转了转，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个地方，我认识几个‘地头蛇’。至于恢复嘛……十一之前不是留下些小玩意儿吗？”
它的目光投向十一之前暂住时留下的那个小工具箱。
希望，似乎在绝望的灰烬中，重新探出了一丝微弱的嫩芽。
(倘若爱意可以听见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听到，我爱你，很爱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