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山的晨雾总带着几分仙气，雪后初晴的清晨更甚。天未亮透时，乳白色的雾气便从山谷间漫溢而出，如轻纱般缠绕着松枝，将昨日积下的残雪晕成朦胧的白影。演武坪坐落于山巅东侧，青石板铺就的地面经雪水浸润，泛着温润的光泽，边缘立着四尊石雕仙鹤，雾中望去似要振翅而起。玄机子立于坪中，青灰色道袍在晨风中微动，手中拂尘轻搭臂弯，目光扫过陆续前来的弟子，最终落在林砚与苏清欢身上 —— 昨日雪夜丹房的异样，他心中已有察觉，今日晨课，倒要看看这两个弟子的心境是否受扰。
林砚踏着晨露而来，月白锦袍外罩了件浅灰披风，墨发用碧玉簪束得整齐，几缕碎发被晨风吹得轻扬。他昨夜虽因引气玉的异动多了几分警惕，却仍按时调息打坐，此刻眉宇间不见倦意，唯有几分沉静。路过演武坪边缘时，他下意识望向山腰丹房的方向，晨雾中只能瞥见一角黛瓦，心中暗忖：今日晨课过后，需去丹房再检查一番云芝与霜叶草，若真有隐患，绝不能影响明日炼丹。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林砚回头便见苏清欢提着裙角跑来，青布棉袍已换成浅绿弟子服，领口绣着简单的云纹，衬得她脸颊愈发白皙。她头上仍戴着那顶毡帽，帽檐沾着晨雾凝成的水珠，见林砚望来，她眼睛一亮，加快脚步追上：“师兄，昨夜我睡得可香了，就是早上起来发现窗台上积了层薄霜，像撒了碎银子似的！” 她说着，伸手比划着霜花的模样，语气里满是孩童般的欣喜，全然未提昨夜丹房外的异响 —— 许是她真未察觉，又或是孩童心性，早已将那点异常抛在脑后。
林砚看着她鲜活的模样，心中的警惕稍稍放下，温声道：“晨间露重，莫要跑太快，小心滑倒。” 话音刚落，玄机子的声音便如清泉般传来：“时辰到了，今日授‘凝水术’，此乃基础术法，却能窥灵力掌控之要，你们需用心体悟。”
众弟子连忙收声，围立成圈。玄机子抬手拂尘轻挥，指尖凝出一缕淡蓝灵力，在晨雾中格外显眼。他缓缓道：“凝水术需以自身灵力为引，吸纳空气中的水汽，凝而成形，再以心神控之。切记，灵力需匀，心神需静，不可急功近利。” 说罢，他指尖灵力流转，周遭的晨雾似被无形之力牵引，缓缓汇聚到他掌心，凝成一颗莹润的水球，约莫拳头大小，在他指尖轻盈旋转，水珠未溅出半分。
众弟子看得屏息，苏清欢更是睁大了杏眼，小声对林砚说：“师父好厉害！这水球好圆，像水晶做的！” 林砚微微颔首，目光紧盯着玄机子的灵力流转 —— 他修行三年，对灵力掌控已有心得，此刻见玄机子引气凝水的手法，心中已隐约有了思路。
玄机子收了术法，水球化作细雾消散在晨风中，他道：“你们各自尝试，有疑问便来问我。” 弟子们立刻散开，各自找了位置盘膝而坐。林砚寻了块背风的青石板，闭目凝神，将昨日引气玉异动时的灵力波动与此刻的感悟结合，指尖缓缓抬起，一缕淡青色灵力悄然透出。
空气中的晨雾似有感应，缓缓向他指尖聚拢。他刻意放缓灵力输出的速度，将心神集中在指尖，感受着水汽在灵力包裹下凝结的过程 —— 初时只是一缕湿润的凉意，渐渐凝成细小的水珠，再慢慢汇聚成球形。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颗鸽蛋大小的水球便在他指尖成形，水色清澈，映着晨雾与天光，格外好看。
林砚心中微定，尝试着用心神操控水球。他指尖轻轻转动，水球便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旋转，速度由慢到快，却始终保持着圆润的形状，未有半滴水珠溢出。他睁开眼，看着指尖旋转的水球，心中暗喜：昨日引气玉异动竟是修为松动的征兆，如今对灵力的掌控又精进了几分，看来明日炼丹更有把握了。
不远处传来 “噗” 的一声轻响，伴随着苏清欢的轻呼。林砚抬眸望去，只见苏清欢正皱着眉，脸上沾着不少水珠，浅绿弟子服的衣襟也湿了一片，她面前的地面上散落着几滩水渍，显然是水球又在半空炸开了。
苏清欢有些沮丧地垂下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小声嘟囔：“怎么又炸了？我明明已经很小心了……” 她方才学着玄机子的模样引气，可灵力刚一透出，便有些不受控制，好不容易聚起一点水汽，心神稍一急，水球便 “嘭” 地炸开，溅得她满脸都是。她抬头望向林砚，见他指尖的水球正平稳旋转，眼中满是羡慕，还有几分不甘 —— 她入门虽晚，却不愿总落在师兄后面。
玄机子走至苏清欢身旁，拂尘轻扫，帮她拂去肩上的水珠，温声道：“清欢，莫急。你灵力尚浅，且心性跳脱，凝水时需先沉下心，不可急于求成。你且看林砚，他引气时灵力匀缓，心神专注，这才是凝水术的关键。” 苏清欢点点头，重新盘膝坐好，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引气。
可这次依旧没能成功 —— 灵力刚聚起，她便忍不住想加快速度，结果水球刚成形一半，便又 “噗” 地炸开，这次溅得更远，连旁边弟子的衣角都湿了。苏清欢的脸颊更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向那弟子道歉，垂着头，眼中满是委屈，指尖微微泛白。
晨课持续了一个时辰，待玄机子宣布课后，众弟子陆续散去，苏清欢却仍坐在原地，不肯离开。林砚收了术法，走至她身旁，见她盯着自己的指尖发呆，轻声道：“还想再试试吗？”
苏清欢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恳求：“师兄，你能再教我一次吗？我总也找不到诀窍，是不是我太笨了……” 她说着，声音低了几分，带着点自我怀疑。
林砚摇摇头，温声道：“你并非笨，只是对灵力的掌控还不熟练。来，你随我来。” 他带着苏清欢走到演武坪边缘的石雕仙鹤旁，这里背风，晨雾也淡了些，更适合初学者练习。
林砚让苏清欢盘膝坐下，自己则立于她身侧，缓缓道：“你先闭上眼，感受体内的灵力。凝水术不需要太多灵力，关键在‘匀’与‘静’。你试着将灵力引到指尖，速度放慢，像溪流漫过石滩那般，慢慢来。”
苏清欢依言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引动体内的灵力。她这次刻意放慢速度，感受着灵力缓缓流至指尖，指尖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 那是灵力与空气中水汽接触的感觉。她心中一喜，刚想加快速度，便听得林砚轻声提醒：“稳住，莫急。保持这个速度，让水汽慢慢在指尖汇聚。”
苏清欢立刻定下心神，继续维持着灵力的输出速度。过了片刻，她感觉到指尖传来一丝沉重感，缓缓睁开眼，只见指尖正悬浮着一颗极小的水球，约莫指尖大小，还带着几分晃动，像是随时会炸开。
“师兄！我凝成了！” 苏清欢兴奋地轻声喊道，眼中满是光彩，连之前的沮丧都一扫而空。可她话音刚落，心神一松，水球便又晃了晃，眼看就要炸开。
林砚连忙道：“稳住心神！用意念包裹水球，让它保持稳定！” 苏清欢立刻集中精神，用意念小心翼翼地包裹着水球，虽然水球仍在微微晃动，但总算没有炸开。她紧紧盯着指尖的水球，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麻，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 这是她第一次成功凝聚出水球，绝不能再失败了。
就这样坚持了半盏茶的功夫，苏清欢感觉指尖越来越麻，手臂也有些发酸，可看着指尖稳定下来的水球，她心中满是欢喜。她抬起头，看向林砚，眼中满是邀功的意味：“师兄，你看！它不晃了！我成功了！”
林砚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温声道：“做得好。不过还需多加练习，才能像控制自己的手脚那般自如。”
苏清欢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捧着指尖的水球，凑到林砚面前，笑着说：“师兄，你看这个水球，是不是比刚才好看多了？我送你好不好？” 不等林砚回答，她便轻轻一送，将水球往林砚手心递去。
可她终究是初次成功，对灵力的掌控还不够熟练，送出水球时，力道没控制好，水球 “啪” 地一声砸在林砚手心，虽然没有炸开，却也带着不小的力道。林砚只觉得手心一麻，随即传来一阵清晰的痛感，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却没有出声。
苏清欢见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连忙拉过林砚的手，紧张地问道：“师兄！你没事吧？是不是很疼？都怪我，我没控制好力道……” 她看着林砚手心被砸红的痕迹，眼中满是自责，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抖。
林砚抽回手，轻轻摇了摇头，温声道：“无妨，只是一点疼，过会儿便好了。你能成功凝聚水球，已经很棒了。” 他嘴上这么说，手心的痛感却仍在蔓延 —— 这丫头看着娇弱，没想到送水球时力道竟这么大，想来是刚才练习时太过用力，连带着送球的力道也没收住。
苏清欢却不肯相信，固执地拉着林砚的手，用指尖轻轻抚摸着他手心的红痕，小声道：“都红了，肯定很疼。师兄，我帮你吹吹吧，娘亲说吹吹就不疼了。” 说着，她便低下头，对着林砚的手心轻轻吹了起来，温热的气息拂过手心，带着几分痒意，竟真的缓解了些许痛感。
林砚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中暖意涌动，原本的痛感也淡了不少。他轻声道：“好了，不疼了。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去山下购置炭火，你也该回去休息了，免得待会儿又要被师父说贪玩。”
苏清欢抬起头，眼中的自责渐渐散去，却又多了几分期待：“师兄，你去山下购置炭火，能不能带上我呀？我还没去过山下呢，听说山下有好多好玩的东西，还有卖糖人的，甜甜的，可好吃了！” 她说着，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等待投喂的小动物。
林砚看着她期待的模样，心中微动 —— 昨日雪夜她去后山采霜叶草受了不少苦，今日又为了凝水术练得手指发麻，带她去山下散散心也好。而且，他心中仍有顾虑，带上清欢，也能更好地护她周全。他轻轻点了点头：“好，不过你需先回去告知师父一声，且下山后要听我的话，不可乱跑。”
苏清欢闻言，立刻欢呼起来，蹦蹦跳跳地说：“太好了！师兄你放心，我肯定听你的话，绝不乱跑！我现在就去找师父说！” 她说着，便提着裙角，欢快地向玄机子的住处跑去，浅绿的身影在晨雾中渐渐远去，像一只轻快的小鹿。
林砚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仍带着浅淡的笑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道红痕仍清晰可见，却已不再疼痛。他整理了一下披风，转身向山下行去 —— 今日需尽快购置好炭火与米粮，明日炼丹之事不容有失。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松枝洒在演武坪的青石板上，留下斑驳的光影。石雕仙鹤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真的活了过来。林砚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道尽头，却不知，山下等待他的，除了市井的热闹，还有一丝潜藏的危机 —— 昨日雪夜丹房外的异响，并非偶然，而那危机，正随着他的下山之路，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