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突然中断，客厅里只剩下陈静萱压抑的啜泣声和电脑风扇低沉的嗡鸣。林浩站在原地，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却远不及他心中的愤怒和心疼。
他看着蜷缩在沙发上，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不住颤抖的陈静萱，那种熟悉的、面对复杂人际时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但这一次，更多的是一种想要保护、想要反击的强烈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他需要找出幕后黑手。
“静萱，”林浩蹲下身，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别怕，有我在。”
陈静萱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圈和鼻尖都红红的，像只受了极大委屈的小兔子。她看着林浩，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却只是更咽着摇了摇头。
林浩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然后起身，坐到了电脑前。屏幕还停留在直播软件的后台界面，上面显示着直播已结束。他点开了直播弹幕的记录，快速浏览起来。
那些污言秽语再次映入眼帘，即使已经看过一次，依旧让他血压飙升。他强忍着不适，开始分析这些弹幕的特征。
发送频率极高，几乎在同一时间段爆发，内容模板化，攻击点集中在外貌、性别、地域和技术真实性上。这明显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水军行为。
“是同行竞争吗？”林浩皱着眉头，低声自语。陈静萱直播势头不错，难免会招人眼红。但他一个普通程序员，对直播圈里的龌龊手段了解不多，一时也难以确定。
另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夏诗涵。
会是她吗？因为她提供的“帮助”被婉拒，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敲打他们，证明没有她的庇护，他们寸步难行？以她的能力和性格，确实做得出这种事，而且她也有足够的动机——她一直不看好直播这条路，并希望林浩接受她的“合作”。
这个猜测让林浩的心沉了下去。如果真是夏诗涵，那他们面临的将是一个几乎无法抗衡的对手。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发信人赫然是——夏诗涵。
林浩的心猛地一跳，一种“果然如此”的荒谬感和愤怒交织在一起。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消息。
夏诗涵发来的并非他预想中的任何警告或嘲讽，而是一个压缩文件，以及一句言简意赅的话：
【附件是刚才在你直播间带节奏的主要Ip地址段、注册手机号前三位及归属地，以及部分账号的关联信息。已同步发给星动平台技术负责人，他们会处理。】
林浩愣住了。
他下意识地解压了文件，里面是一个整理好的Excel表格。表格里罗列了上百个账号信息，包括Ip段（精确到城市）、注册手机号和归属地，甚至还有部分账号通过技术手段分析出的可能关联的其他平台账号。
数据详实，条理清晰，一看就是专业团队在极短时间内分析出来的结果。
这……不是夏诗涵干的？
非但不是她，她还在第一时间提供了帮助？而且是以这种直接、高效、不拖泥带水的方式？
林浩的心情瞬间变得无比复杂。他一方面为排除了夏诗涵的嫌疑而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又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恶意揣测感到一丝羞愧。但同时，一个新的疑问浮上心头：她为什么会关注静萱的直播？而且还关注得如此及时？
他立刻回复：【你怎么知道？】
夏诗涵的回复很快，依旧是她那冷淡的风格：【投资的项目，数据异常会触发警报。顺便看了一眼。】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以夏诗涵的地位和做事风格，在她投资的项目里设置数据监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林浩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她似乎对陈静萱的直播……过于“关心”了。
不过，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
“浩哥，怎麽了？”陈静萱擦着眼泪，注意到林浩神色的变化，小声问道。
林浩把手机屏幕转向她：“夏诗涵发来了一些数据，是刚才那些黑粉的信息。”
陈静萱凑过来一看，也愣住了：“她……她怎麽会有这些？”
“她说平台数据异常触发了警报。”林浩解释道，同时将表格快速浏览了一遍。从Ip地址分布来看，遍布全国各地，甚至有几个境外Ip，但主要集中在几个特定的城市。注册手机号也五花八门，关联信息更是杂乱。
这看起来更像是一群拿钱办事、分布广泛的职业水军，而不是某个特定个人或小团体组织的报复。
“所以……不是她？”陈静萱迟疑地问，语气中带着一丝后怕和不确定。
“从数据上看，不像。”林浩摇了摇头，眉头依旧紧锁，“更像是有专业的黑公关公司接手，针对你个人发起的攻击。”他指着屏幕上几个被标记出来的、关联了其他平台账号的水军号，“你看这几个，之前就在其他游戏分区带过节奏，是熟面孔。”
陈静萱看着那些冰冷的数据，虽然弄清楚了不是夏诗涵，但心情并没有轻松多少。被一个看不见的、专业的黑手盯上，这种感觉更令人毛骨悚然。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无助地看向林浩。
林浩沉吟片刻，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先联系平台。既然夏诗涵已经把数据发给了技术负责人，我们正好借这个机会，督促平台尽快封禁这些账号，并且要求他们加强监控，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他立刻打开微信，找到了星动平台负责与他们对接的运营“小陈”，将情况简单说明，并把夏诗涵发来的数据表格也转发了一份过去。
平台运营小陈显然也收到了上面的通知，回复得很快，语气十分客气：【林先生，陈小姐，非常抱歉发生了这样不愉快的事情！我们技术部门已经在紧急处理，涉及违规的账号会全部封禁，并加强过滤词库和房管权限。我们一定会尽力保障陈小姐的直播环境！】
得到了平台的承诺，林浩稍微安心了一点，但他知道，这治标不治本。封了一批账号，对方还可以注册新的。只要幕后黑手还在，这种骚扰就可能还会发生。
“静萱，你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在游戏里、直播里，有没有和谁起过冲突？”林浩试图寻找线索。
陈静萱认真地回想，摇了摇头：“没有啊，我打游戏都很专注，很少和队友吵架。直播的时候也都是和和气气的，顶多……顶多就是拒绝过几个想加微信的观众，但都很礼貌啊。”
她的人际关系简单得像一张白纸，除了夏诗涵和赵晓薇这两个因为林浩而产生的“情敌”嫌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花这么大代价来黑她。
“难道是随机攻击？或者……真的是因为我是台湾人？”陈静萱想到那些攻击她地域的弹幕，眼神黯淡了下去。
“别瞎想。”林浩打断她的自我怀疑，语气坚定，“你的技术是实打实的，这一点谁都抹黑不了。至于地域，更是无稽之谈。”他看着女孩依旧苍白的脸，放柔了声音，“这件事交给我，我会继续查。你现在要做的，是调整好心态，不要被这些垃圾影响。”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忘了还有那么多支持你的水友吗？刚才他们也在努力帮你说话。”
提到那些真心支持她的观众，陈静萱的眼睛里恢复了一点神采。她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直播App的后台，看到了很多粉丝发来的私信，都是在安慰她，鼓励她，相信她。
【破军姐姐别难过！我们永远支持你！】
【技术摆在那里，黑子眼红罢了！】
【不要理那些神经病，我们等你回来！】
一条条温暖的留言，像是一道道阳光，逐渐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霾。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点头：“嗯！我不怕！他们越是这样，我越要好好直播，气死他们！”
看到她重新振作起来，林浩心里松了口气。但他知道，光有心态还不够。
“今晚的直播先到这里，你好好休息一下。”林浩关掉了电脑，“明天我们再商量后续的直播计划。合约的事情也先放一放，不急在这一天。”
“好。”陈静萱顺从地点头，经历了这么大情绪波动，她也确实感到身心俱疲。
林浩看着她走进卧室，关上门，这才重新坐回电脑前。他没有丝毫睡意，脑子里还在反复思考着今晚的事件。
夏诗涵的及时出手，排除了她的嫌疑，但也凸显了她无处不在的影响力。这份“人情”，他又欠下了。
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幕后黑手，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引爆。他必须想办法找出这个人，否则静萱的直播生涯将永无宁日，甚至可能影响到她的签证申请——如果平台因为负面舆论而动摇签约决心的话。
他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相关的网络水军案例和追查方法。作为一个程序员，他对网络技术和数据追踪有一定了解，但面对这种刻意隐藏身份的恶意攻击，他能做的也十分有限。
或许……可以借助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他想到了夏诗涵。以她掌握的资源，如果真心想查，应该能挖出更深层的信息。但开口向她求助？林浩内心十分抗拒。他已经欠了她不止一次人情了，再欠下去，他怕自己真的无法翻身。
另一个身影浮现在脑海中——赵晓薇。她之前提醒过直播合约的风险，或许她对这方面也有所了解？而且她给人的感觉更温和，求助的压力会小很多。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不想把赵晓薇也卷入这场浑水。而且，以赵晓薇一个普通公司职员的能力，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林浩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觉前路一片迷雾。保护一个人，原来远比写代码要复杂和艰难得多。
他看了一眼卧室紧闭的房门，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如何，他绝不会让静萱独自面对这些风雨。哪怕前路再难，他也要找出那个躲在暗处的老鼠，让他付出代价！
夜渐深，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对于林浩和陈静萱而言，这个夜晚注定漫长。而对于那个隐藏在网络背后的黑手，一场来自技术宅的无声追击，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