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码头的风带着运河的潮气，吹得密探据点的窗纸簌簌作响。墨苏刚将鹞子的 “监视记录” 整理成册，就见夜枭的贴身护卫推门而入，手里捏着一只染血的信鸽 —— 鸽腿上绑着的绢帕，是胭脂虎独有的 “胭脂纹”。
“胭脂虎从热河传的急信。” 护卫将绢帕递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她说作房新招的裱糊匠有问题，是墨鹞的亲信，代号‘刻刀’，专来查您当初藏暗格的手法，还想找‘陈仲文’的下落。”
墨苏展开绢帕，胭脂虎的字迹娟秀却带着急促，末尾还画了个 “刀” 形标记 —— 这是她遇急时的警示信号。他指尖摩挲着绢帕边缘的血迹，心里一沉：胭脂虎刚撤离京城，就冒险传信，想必是 “刻刀” 的动作已危及粘杆处的残留暗桩。
“刻刀……” 夜枭从内室走出，手里捏着半张潜龙阁的密报，“墨鹞被潜龙阁捞出来后，就推荐了这个‘刻刀’进作房。此人擅长木雕，能仿造各种机关暗格，去年八爷党偷换漕运密函，就是他做的假印。”
墨苏抬眼，目光落在案上的《武英殿作房布局图》上 —— 西华作房的藏版室暗格是他亲手改造的，若 “刻刀” 摸清了机关，不仅三爷党能重建密信系统，还可能顺着暗格找到他当初留下的 “毒批” 残迹，顺藤摸瓜查到粘杆处的暗线。
“不能硬动。” 夜枭手指点在 “醇郡王府” 的标记上，“作房的人都搬去王府西偏院了，御林军围着，咱们的人进不去。一旦失手，反而会让三爷党察觉咱们还在盯着作房。”
墨苏盯着地图，忽然指尖一顿：“硬动不行，那就借刀。三爷党刚丢了名录，正怕内鬼；潜龙阁想借‘刻刀’控制作房，两边本就各怀鬼胎。咱们只要让三爷党以为，潜龙阁要杀他的人，这把火自然就烧起来了。”
他俯身，在地图上画了条线：“第一步，让鹞子传假消息给潜龙阁，就说‘陈仲文’没逃，藏在醇郡王府，还帮三爷整理第二套名录，要在今夜三更转移；第二步，伪造一封潜龙阁给‘刻刀’的密信，说‘刺杀三爷心腹鄂尔泰，嫁祸四爷党，搅乱王府防卫’；第三步，安排粘杆处的人假扮王府护卫，等‘刻刀’动手时，当场拿下。”
夜枭眼神一亮，却又皱眉：“鹞子肯传假消息？他虽被咱们捏着把柄，可毕竟心系儿子，万一反水……”
“他不会反。” 墨苏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是昨日鹞子偷偷写给潜龙阁的求救信，被他截获，“他儿子还在潜龙阁手里，潜龙阁只把他当棋子，用完就扔。咱们许他‘事成后救他儿子’，他没得选。”
当日午后，鹞子果然按墨苏的吩咐，将 “陈仲文藏王府” 的消息传给了潜龙阁的联络点。他在密信里特意加了句 “鄂尔泰近日严查王府护卫，恐对转移名录不利”—— 这话看似提醒，实则是在诱导潜龙阁对鄂尔泰动手。
潜龙阁果然上钩。黄昏时分，“刻刀” 在作房收工时，收到了潜龙阁的密令：“今夜三更，刺杀鄂尔泰，嫁祸四爷党，趁乱搜捕陈仲文，夺取第二套名录。” 密信的落款是潜龙阁的 “青竹令”，印章却是墨苏仿刻的 —— 他从苏云漪处偷学过潜龙阁的密押手法，连印章的细微裂纹都仿得分毫不差。
“刻刀” 没多想。他本就是墨鹞的死忠，对潜龙阁的命令向来盲从。入夜后，他换上夜行衣，腰间别着一把雕刻刀 —— 那是他的武器，刀身薄如蝉翼，能轻易划开护卫的甲胄。他顺着王府西偏院的排水管爬进去，避开巡逻的御林军，直奔鄂尔泰的书房。
书房里亮着灯，鄂尔泰正伏案批阅文书，身后站着两个护卫 —— 正是粘杆处假扮的。“刻刀” 屏住呼吸，从窗缝往里看，见鄂尔泰正拿起一份卷宗，心里暗喜：那定是第二套名录！
他猛地推窗而入，雕刻刀直刺鄂尔泰后心。可刚近身，两个护卫突然转身，手里的铁链 “哗啦” 一声缠住他的手腕，将他按在地上。“刻刀” 挣扎着要掏怀里的密信，却被护卫一脚踩住手背，疼得他惨叫出声。
“拿下了！” 护卫高声喊着，院外的御林军立刻冲进来，将 “刻刀” 捆得结结实实。鄂尔泰 “惊魂未定” 地站起身，指着 “刻刀” 怒喝：“你是谁？为何要杀我？”
“刻刀” 梗着脖子，不肯说话。可御林军从他怀里搜出那封密信，递给鄂尔泰。鄂尔泰展开一看，脸色瞬间铁青 —— 信里 “刺杀鄂尔泰，嫁祸四爷党” 的字样，刺得他眼睛生疼。
“潜龙阁！” 鄂尔泰将密信摔在 “刻刀” 脸上，“三爷刚与你们合作，你们就敢背后捅刀子！真当我们好欺负？”
“刻刀” 愣住了，他明明记得密信里没写 “嫁祸四爷党”，怎么会…… 他抬头看向鄂尔泰手里的密信，才发现印章虽像，却少了潜龙阁特有的 “竹纹” 暗记 —— 是假的！可此刻再辩解，已来不及了。
三阿哥胤祉接到消息时，正在王府赏画。他看着密信，气得将手里的玉如意摔在地上，碎成两半：“八爷这是想卸磨杀驴！我帮他牵制四爷党，他倒好，派人行刺我的心腹，还想嫁祸给老四！”
“王爷，不能就这么算了！” 鄂尔泰跪在地上，额头青筋暴起，“‘刻刀’招了，潜龙阁在京城有三个据点，一个在南城的‘悦来脚店’，一个在东城的‘文渊阁’，还有一个在西山的破庙！咱们不如趁此机会，端了他们的窝，让八爷知道咱们的厉害！”
胤祉咬咬牙，点头道：“好！你立刻带人马，去端了这三个据点！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让潜龙阁知道，我胤祉不是好惹的！”
当晚，三爷党的人马分三路出击，将潜龙阁的三个据点搅得天翻地覆。悦来脚店的杀手被堵在被窝里，文渊阁的密信被搜走，西山破庙的粮食被烧得一干二净。潜龙阁在京城的外围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墨苏，此刻正站在永定门外的破庙前。他收到消息，苏云漪因 “密押泄露” 被潜龙阁审查，刚从西山逃出来，约他在此见面。
破庙里积满了灰尘，神像倒在地上，角落里堆着些干草。苏云漪坐在干草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嘴角还沾着血迹 —— 那是被潜龙阁的人打的。她看见墨苏走进来，缓缓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失望。
“是你做的。” 她的声音沙哑，没有疑问，只有陈述，“潜龙阁的密押，除了我，只有你见过。那封给‘刻刀’的假密信，是你仿的吧？”
墨苏沉默着，走到她面前，递过一块干净的帕子：“我只是各为其主。”
“各为其主？” 苏云漪冷笑一声，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你利用我偷学密押，利用我传递假情报，甚至利用我被审查的机会，端了潜龙阁的据点。墨苏，你真狠。”
墨苏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想起在翰墨斋，苏云漪悄悄递给他的解围纸条；想起在雨夜里，她冒着风险送来的龟息丹；想起在通州码头，她站在芦苇荡里的白色身影。可谍战里，容不得半分心软。
“我没想害你。” 他低声道，“潜龙阁审查你，我已让暗桩暗中帮忙，否则你逃不出西山。”
“帮忙？” 苏云漪抬起头，眼底蓄着泪，却强忍着没掉下来，“你若真不想害我，就不会让我陷入这般境地。墨苏，你知道吗？潜龙阁怀疑我是内鬼，要不是我逃得快，早就被他们杀了。”
她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断柱：“我本以为，在这尔虞我诈的世上，能有一个人可以信任。可现在我才明白，我错了。在权力面前，所有的情谊都是假的。”
墨苏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第一次涌起强烈的愧疚。他想上前扶她，却被她避开了。
“别碰我。” 苏云漪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墨苏，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若有一天，我们在战场上相遇，我不会手下留情。”
她说完，转身就往外走。破庙的门被风吹得 “吱呀” 作响，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墨苏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块没递出去的伤药。他看着苏云漪消失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他知道，这一次，他真的失去了这个或许能成为朋友的人。
“墨先生。” 暗桩从破庙外走进来，递过一份密报，“夜枭大人传来消息，三爷党端了潜龙阁的据点后，已彻底切断与八爷党的联系。鄂尔泰还在追查‘刻刀’的同党，咱们的借刀计成功了。”
墨苏接过密报，上面的字迹清晰，却让他提不起半分喜悦。他抬头看向夜空，月亮被乌云遮住，只剩下几颗星星在闪烁，像极了谍战里那些微弱又易逝的情谊。
“知道了。” 他将密报收好，声音低沉，“回据点吧，还有很多事要做。”
暗桩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破庙外的夜色里，只留下空荡荡的破庙，在寒风中静静矗立。墨苏知道，借刀除患的计成了，离间三爷党与八爷党的目的也达到了，可他心里，却多了一道再也无法弥补的裂痕。
而此刻的醇郡王府，三阿哥胤祉正站在书房里，看着墙上的《古今图书集成》样稿，脸色阴沉。他已下令，将作房的所有新人全部换掉，换成自己的心腹；王府的防卫也加了三倍，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不知道，这场因 “刻刀” 引发的风波，只是九子夺嫡大戏里的一个小插曲，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