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奔出三里地，墨苏却在岔路口勒住了缰绳。夜枭不解地回头：“怎么了？再耽搁，天就亮了。”
墨苏望着身后醇郡王府的方向，月光下，王府的飞檐还隐约可见。他摸了摸腰带暗层 —— 那里只有抄录的三十七人密信，真正的暗档铜匣还在书阁。“不行，” 他咬咬牙，“名录没拿全，只凭抄录的内容，不够扳倒八爷党。而且霍五已经起疑，王二的身份撑不了多久，今夜若不把铜匣带出来，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夜枭脸色一沉：“你疯了？王府现在肯定戒严了，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我有办法。” 墨苏从怀里掏出那枚 “寒” 字铁片，指尖摩挲着冰冷的金属，“三爷党认定是粘杆处干的，我正好利用这一点。只要制造混乱，让他们以为是四爷党大举来犯，就能趁乱拿到铜匣。”
不等夜枭反驳，墨苏已翻身下马，将马缰绳塞给夜枭：“你在十里外的破庙等我，寅时若我没到，你就先去热河，把抄录的密信交给戴先生。” 他说完，转身就往王府方向跑，青衫在夜色里划出一道残影。
夜枭望着他的背影，狠狠跺了跺脚，却还是勒住马 —— 他知道，墨苏一旦决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
墨苏绕到王府西侧的篱笆墙，这里是白日里送菜杂役常走的小路，墙根有个狗洞，足够一人钻过。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铜针，挑开狗洞旁的荆棘，钻了进去。刚落地，就听见墙外接应的护院在低声交谈：“霍教头说了，今晚要重点盯杂役房，那个王二肯定有问题。”
墨苏的心一紧，猫着腰往杂役房方向挪。沿途的护院比之前多了一倍，手里都提着灯笼，光线扫过青石板，连一只老鼠都藏不住。他借着阴影，绕到厨房后的柴房 —— 这里是他白日里踩过点的，堆着数十坛菜油，坛口用油纸封着，是给冬日腌菜用的。
柴房旁的灶间还亮着灯，两个厨子正围着红泥小炉熬参汤，炉子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映得两人脸上通红。墨苏屏住呼吸，等一个厨子去打水的间隙，猛地冲进去，手里的昏冥烟往炉边一扔。浓烟瞬间弥漫，两个厨子呛得直咳嗽，墨苏趁机将他们绑在柱子上，嘴里塞了抹布。
“对不住了，” 他低声道，“等天亮就会有人来救你们。”
他搬开灶间的石板，下面藏着他白日里备好的棉线 —— 是从杂役房的旧衣上拆下来的，细如发丝，却能承受住油坛的重量。他将棉线一端系在最大的那坛菜油封口上，另一端拉到窗外，绕过树枝，系在一只被拴住的野猫尾巴上 —— 这猫是杂役房的老黄，白日里总在柴房附近转悠，此刻正蜷缩在草堆里打盹。
做完这一切，墨苏又在柴房的四个角落各放了一捆浸过菜油的干草，每捆干草下都压着一根硫磺引信，引信的另一端都连在主棉线上。他要的不是一把火，而是一场能让整个王府乱起来的燎原之势。
布置好柴房，他又摸向书阁方向。沿途的护院果然少了 —— 大多被调去盯杂役房和大门。他顺着回廊的阴影，很快就到了乾位书室窗外。里面没有灯，只有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书架上。墨苏轻轻推开窗，翻身跳了进去，刚摸到藏铜匣的书架，就听见远处传来护院的喊声：“柴房冒烟了！快救火！”
是野猫被棉线扯醒，窜了出去 —— 机关成了！
墨苏心中一喜，迅速将铜匣从书架上取下来，塞进怀里。他没有立刻走，反而从怀里掏出那枚 “寒” 字铁片，放在书架上，旁边还压了一张纸条 —— 是他用炭笔写的 “粘杆处借走名录，四爷府候教”，故意模仿四爷党暗探的笔迹。
做完嫁祸，外面的呼喊声已经炸开：“东偏院也着火了！”“快！水不够，去井里提！”
墨苏推开窗，外面已是一片混乱。护院们提着水桶往柴房跑，没人注意到书阁这边。他刚跳出来，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怒吼：“小贼！你还敢回来！”
是霍五！他不知何时挣脱了套索，额头上还缠着绷带，手里的厚背砍刀在火光下泛着猩红。墨苏心里一沉，转身就往回廊跑 —— 他知道，自己跑不过霍五，只能引他去早已备好的 “陷阱”。
回廊东侧的 “巽” 位转角，白日里他曾见过护院设的捕兽套 —— 是用牛筋做的索套，固定在柱子上，下面埋着踏板，只要踩上去，索套就会瞬间收紧，将人倒吊起来。霍五追得急，眼里只有墨苏的背影，根本没注意脚下。
“砰” 的一声，霍五踩中了踏板。牛筋索套 “唰” 地弹起来，缠住他的脚踝，将他倒吊在半空中。“啊啊啊！” 霍五怒吼着，手里的刀胡乱挥舞，却连墨苏的衣角都碰不到。
墨苏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火光中，霍五的脸因愤怒而扭曲，额头上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流。“霍教头，” 墨苏声音平静，“我本不想伤你，是你逼我的。” 他说完，上前一步，从霍五腰间摸出那串钥匙 —— 正是周先生的铜匣钥匙，白日里霍五搜杂役房时从周先生那里借来看管的。
墨苏将钥匙往火场方向一扔，钥匙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柴房的烈焰中，瞬间被烧得变形。“这样，就没人能打开铜匣了。” 他喃喃道，转身往侧门跑。
侧门的护院都去救火了，只剩下一个老卒在守门。墨苏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给老卒：“老丈，我是送菜的王二，家里老母病重，急需回家，求您通融一下。”
老卒掂了掂银子，又看了看远处的火光，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侧门：“快走吧，别让人看见。”
墨苏冲出门，正好遇上一群提着水桶的杂役往王府跑。他立刻低下头，混进队伍里，跟着往柴房方向走。走到半路，他趁人不注意，悄悄脱离队伍，往河边跑 —— 那里有他白日里藏好的独轮车，车上还堆着没卸的白菜和萝卜。
他推着车，沿着河边小路跑。身后的王府火光越来越大，映红了半边天。他能听见周先生撕心裂肺的喊声：“铜匣！快救铜匣！” 那声音里满是绝望，墨苏却没有回头 —— 他知道，这铜匣里藏的不仅是官员名录，还有他父亲的冤屈，他不能放手。
跑了约莫一里地，墨苏在一座破桥边停下来。他将铜匣从怀里掏出来，打开一看，里面的两册名录完好无损。他从车上拿起一根空心的扁担 —— 这是他白日里特意挑选的，扁担中间是空的，正好能装下名录。他将名录用油纸包裹好，塞进扁担里，又用蜡油封死两头，确保不会进水。
做完这一切，他将独轮车推进河里，看着车和白菜慢慢沉入水中，才松了口气。他扛起扁担，沿着河边往破庙方向走。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肩上的扁担虽沉，却让他心里格外踏实 —— 这一次，他终于拿到了完整的名录。
刚走到破庙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再不来，我就要把马杀了烤着吃了。”
墨苏推开门，夜枭正坐在篝火旁，手里拿着一根烤得半熟的红薯。见墨苏进来，他立刻站起来，目光落在墨苏肩上的扁担上：“拿到了？”
墨苏点点头，将扁担放在地上，解开蜡封，掏出用油纸包裹的名录：“完整的，明档和暗档都在。”
夜枭接过名录，借着篝火的光翻了翻，脸色渐渐凝重：“没想到三爷党竟藏了这么多官员的把柄，连八爷党的盐税交易都记在上面。有了这个，四爷党就能在南巡后一举扳倒八爷和三爷。”
墨苏没有说话，只是坐在篝火旁，看着跳跃的火苗。他想起柴房里被绑的厨子，想起杂役房里帮他打掩护的李老栓，还有那些被卷入夺嫡之争的底层人 —— 他们就像这篝火里的柴禾，随时可能被烧成灰烬，却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在想什么？” 夜枭递给他一根红薯。
“在想，” 墨苏接过红薯，指尖传来温热，“这些名录上的官员，有多少是被迫的？又有多少是真的贪赃枉法？我们拿这些名录扳倒八爷和三爷，会不会又有新的人顶替他们，继续压榨百姓？”
夜枭沉默了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墨苏，你太心软了。在这夺嫡之争里，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我们能做的，就是帮四爷上位，至少四爷比八爷和三爷，更懂百姓的苦。”
墨苏没有反驳，只是咬了一口红薯。红薯很甜，却压不住心里的苦涩。他知道，夜枭说的是对的，可他还是忘不了张猎户说的 “当了官，真能为百姓做主吗”——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拔不出来。
篝火渐渐弱了下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夜枭将名录重新包好，塞进怀里：“该走了，再不走，就会被三爷党的追兵发现。”
墨苏点点头，站起身。他最后看了一眼破庙，转身跟着夜枭往热河方向走。肩上的扁担空了，心里却沉甸甸的 —— 他知道，这两册名录，将会掀起一场更大的风暴，而他，已经身处风暴的中心，再也回不去了。
而此刻的醇郡王府，已是一片狼藉。柴房被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书阁的屋顶也塌了一半。三爷胤祉站在废墟前，脸色铁青，手里捏着那枚 “寒” 字铁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老四！你竟敢毁我书阁，偷我名录！此仇不报，我胤祉誓不为人！”
周先生跪在地上，声音发抖：“王爷，名录丢了，那些官员的把柄也没了，咱们该怎么办？”
胤祉深吸一口气，眼神阴鸷：“怎么办？凉拌！” 他转身对鄂尔泰说，“传我命令，立刻给八爷写信，就说四爷党偷了我的名录，要对咱们下手，让他派兵支援。另外，派人去追，一定要把名录抢回来！”
鄂尔泰连忙点头：“是，王爷。”
晨光中，王府的废墟上冒着青烟，护院们还在清理火场。一场由名录引发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墨苏和夜枭，早已踏上了前往热河的路，他们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不仅是四爷党的接应，还有潜龙阁设下的致命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