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鹰嘴岩指挥部深处一间经过特殊改造、隔音效果极佳的密室内，楚云飞坐在主位，面色沉静如水。方立功、孙大勇、周卫国、随营学校政委李昌，以及“星火”基地负责人周厂长，这些358团绝对的核心骨干，悉数在座。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寒霜，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的辛辣和一种无声的愤怒。
楚云飞将那份重庆来的调令电文推到桌子中央，昏黄的灯光下，那几行字仿佛带着冰冷的重量。
“都传阅过了。”楚云飞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说说吧，怎么看这‘浩荡皇恩’？”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孙大勇第一个憋不住，拳头砸在桌上，震得灯影乱晃：“还怎么看？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就是阎老西和重庆那帮龟孙子联手使的绊子！见不得咱们好！想把团长您调走，把这晋南的地盘和咱们这几千号弟兄，一口吞了！”
周厂长忧心忡忡地补充：“更麻烦的是‘星火’基地和咱们的秘密渠道。团长您一旦离开，很多绝密项目和关系网就可能断线，甚至暴露。咱们辛辛苦苦攒下的这点家底，怕是……”
方立功一直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此时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分析光芒：“团长，诸位，我看这不只是阎长官的意思，更是重庆方面的顶层设计。咱们358团这几年在敌后越打越强，不仅鬼子头疼，恐怕也让某些大人物夜不能寐了。咱们不听调遣（南赴云南），又和八路……嗯，有来往，在他们眼里，已是尾大不掉的隐患。这次调令，一石三鸟：其一，调离团长，瓦解我部指挥核心；其二，以‘受训’之名，将团长置于重庆掌控之下，便于‘规训’或监视；其三，趁团长不在，或拉拢、或分化、或直接吞并我部，彻底解决这个‘心腹之患’。此乃阳谋，逼我们不得不接招。”
“阳谋……”楚云飞轻轻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立功分析得透彻。正是阳谋。他们算准了我们不敢公然抗命，否则就是叛军。他们用升迁受训的糖衣包裹着削藩夺权的毒药，让我们有苦说不出，还得感恩戴德。”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这几年在晋南干得不错！干得让他们害怕了！害怕我们这支不听招呼的‘杂牌’，将来会成为他们掌控华北的巨大障碍！”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幅巨大的华北地图前，手指沿着风陵渡、太原、同蒲线缓缓移动：“鬼子还没打完，有些人就已经开始盘算着战后怎么抢地盘、怎么排除异己了。这盆冷水浇得好，让我们清醒了！抗战胜利，不是终点，甚至可能是另一场更加残酷、更加复杂的斗争的起点！”
“团长，那咱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得逞？”孙大勇急道。
“当然不！”楚云飞猛地转身，灯光下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阳谋之所以是阳谋，就在于它摆在明处，逼你按他的规则走。但我们可以在规则之内，跟他下另一盘棋！”
他回到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他们想调虎离山，我们就来一招‘金蝉脱壳’！他们想釜底抽薪，我们就给他来个‘暗度陈仓’！”
“重庆，我去！”楚云飞斩钉截铁，“不仅要去了，还要风风光光地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楚云飞是奉旨进京，是去接受嘉奖和深造！要把这顶‘高帽子’戴稳了！同时，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让我们能从更高层面观察形势、甚至建立新的人脉和渠道的机会！重庆不是龙潭虎穴，也是一个是非窝、信息场！待在那里，未必全是坏事。”
“晋南，天塌不下来！”他的目光扫过方立功等人，“我走之后，团里的事务，由立功兄全权负责！大勇、卫国，你们要全力辅佐！要让他们知道，358团离了我楚云飞，照样是那把能要人命的尖刀！甚至要做得更好，打出几个漂亮仗，让所有人都看看，这支队伍的灵魂，不是靠我一个人撑着的！”
“还有最关键的，‘根’不能断，‘线’不能乱！”他看向周厂长和李昌政委，“‘星火’基地、随营学校、还有我们那些见不得光的渠道，必须转入更深、更隐秘的状态。制定严格的单线联系和应急方案。核心技术和机密，由最可靠的几个人分别掌握。没有我的亲笔手令或特定密电，任何人不得调动核心资源。”
“楚云飞压低了声音，“与‘友邻’的‘生意’，不能停，方式要更隐蔽。必要的时候，可以适当‘让利’，维持住这条线。这是我们重要的外部依托。”
他的思路清晰，谋划深远，瞬间驱散了密室中的迷茫和悲观情绪。众人眼中的愤怒逐渐被坚定和决然所取代。
“团长，您放心！”方立功首先表态，“家里有我们，绝不会出乱子！您在外，一切小心！”
“对！团长！您就瞧好吧！您不在，咱更得打出个样来给小鬼子、也给那些背后下绊子的龟孙子看看！”孙大勇拍着胸脯。
众人纷纷表态，士气重新凝聚。
楚云飞看着这群生死与共的弟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沉声道：“好！既然如此，我们就陪他们好好下这盘棋！他们出阳谋，我们就以正合，以奇胜！从现在起，对外，我们要表现得一切如常，甚至要更积极地备战、作战，显示我部战斗力，让想伸手的人有所忌惮。对内，加紧秘密部署，稳定军心。具体方案，我们详细拟定……”
煤油灯的光芒下，密谋持续到深夜。一项项应对策略、一条条联络渠道、一个个应急预案被反复推敲、确定。当众人悄然散去，密室中只剩下楚云飞一人时，他再次走到地图前，望着那片熟悉的山河，目光深邃。
“阳谋……也罢。那就让我看看，在这大势将倾的洪流中，究竟谁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