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清攥着那件沾了半片茶渍的粉裙子，指尖几乎要掐进锦缎面料里。裙摆处那团深褐色的印记，像极了赏花宴上众人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窃笑，还有李师姐那道带着审视的冷眼。他动作急促地将裙子团成紧实的一团，塞进衣柜最底层的樟木抽屉，又从床尾拖来那块压被褥的厚重木枕，“咚”地一声压在抽屉上，仿佛这样就能把那阵让他耳尖发烫的尴尬，连同裙子上的茶渍一起封存。
可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却扫到床尾搭着个靛蓝色布包。那布包的针脚他再熟悉不过，是柳氏临走前亲手缝的，边角还绣着朵小小的兰草。韩雪清心里“咯噔”一下，伸手将布包拎起来，指尖刚触到布料，就觉出里面硬物的轮廓。他深吸一口气，解开布包上的活结，下一秒，刚咽进喉咙的桂花糕甜香差点呛得他咳嗽——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三件“特制丰胸衣”，分别是粉、白、浅紫三色，最上面那件粉色的，暗扣处赫然裂着一道缝，针脚松散得一扯就能掉，正是上次在浣灵池不慎滑落、被他慌乱间藏起来的那件。
“谁还特意捡回来洗了？”韩雪清捏着那件破了扣的丰胸衣，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自从上次体态测试时，这玩意儿差点从衣襟里滑出来，他就把它塞进了箱底，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可如今林婉儿每天早晚都要念叨两遍“赏花宴后三日复测体态”，上次李师姐在测评册上写的“胸部扁平，仪态欠佳”还贴在练功房的公告栏上，若是这次再出岔子，他怕是连内门弟子的名额都保不住，更别提留在清心宗治寒脉症了。
他正对着布包里的丰胸衣发愁，指尖反复摩挲着裂开的暗扣，门外忽然传来苏玲清亮的声音：“师妹，你在屋里吗？我给你带了膳堂刚烤好的栗子糕。”
韩雪清吓得手忙脚乱，像被抓了现行的小偷，赶紧把丰胸衣胡乱塞回布包，连活结都来不及系，就往床底的木箱里塞。木箱缝隙太小，他还特意踢了只绣着云纹的软底鞋挡在外面，确认从门口看不见床底的动静，才拍了拍胸口，强装镇定地拉开门：“苏师姐，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看你刚才从赏花宴上匆匆跑回来，脸色不太好，担心你是不是不舒服。”苏玲端着个描金漆盘走进来，盘子里码着六块热气腾腾的栗子糕，表面还撒了层细细的糖霜。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床底，瞥见那只歪歪扭扭的软底鞋，却没多问，只是把漆盘放在桌上，笑着说：“这栗子糕是膳堂张婶特意加了‘蜜灵糖’烤的，据说吃了能舒缓心绪，你尝尝？对了，你方才穿的那件粉裙子沾了茶水，要是不好洗，我房里有‘清灵水’，泡半个时辰就能去渍，我帮你拿去洗吧？”
韩雪清赶紧摇头，手还下意识地往床底的方向挪了挪：“不用不用！裙子我自己能洗，师姐你快坐，尝尝栗子糕。”他拿起一块栗子糕往苏玲手里递，试图转移话题，可心里总惦记着木箱里的布包，连栗子糕入口的甜香都尝不出滋味，只觉得嘴里发紧。
苏玲接过栗子糕，却没放进嘴里，只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糕体的温度，随即抬眼看向韩雪清，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师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从赏花宴回来就坐立不安的，刚才开门前，你在藏什么东西呢？”
韩雪清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像被栗子糕的热气蒸过似的，连耳根都泛着红。他捏着衣角，声音都有些发颤：“没、没藏什么！就是、就是一些旧衣服，料子都磨破了，不好看，怕师姐笑话。”
“旧衣服有什么好笑话的？咱们修行之人，本就不讲究衣着华贵。”苏玲放下手里的栗子糕，起身走到床尾，弯腰将那只挡在木箱前的软底鞋挪开，伸手就把床底的布包拎了出来。她晃了晃布包，笑着说：“我早上整理外间的时候，就看到这布包露了个角，还以为是你不小心掉在床底的，想着等你回来给你，没想到你倒藏得紧。”
韩雪清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伸手就想把布包抢回来，声音都变调了：“师姐你别打开！那、那是……”
可他话还没说完，苏玲已经解开了布包的活结。当看到里面叠得整齐的丰胸衣时，苏玲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底的疑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笑意：“原来是这个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你是不是觉得这衣服的暗扣不好用？你看这件粉色的，暗扣都裂了，针脚也松了，穿的时候肯定总担心会掉吧？”
韩雪清的耳朵已经红到了耳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头低得能碰到胸口，声音细若蚊蚋：“我、我就是觉得穿着勒得慌，不舒服，所以一直没敢穿。”
“不舒服是因为暗扣的针线没缝牢。”苏玲拿起那件破了扣的丰胸衣，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指尖轻轻捻起松动的线头，“你看，这暗扣的走线太浅了，只缝了两道，稍微动一动就会松。我娘以前是镇上有名的裁缝，我跟着她学了五年针线活，这种小毛病我帮你缝补一下就好，保证比原来结实，穿起来也不会勒得慌。”
韩雪清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惊讶，连耳根的红意都淡了几分：“师姐，你、你还会做针线活？我还以为……”他话没说完，却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妥——苏玲平日里练剑时英姿飒爽，他竟下意识觉得她不会做这种细致活。
“以为我只会舞刀弄枪？”苏玲被他的模样逗笑，眼角弯成了月牙，“我在家的时候，每天练完剑就帮我娘缝衣服、绣帕子，隔壁家的姑娘出嫁，嫁衣上的凤凰还是我帮着绣的呢。你等着，我去拿针线盒，半个时辰就能缝好。”
说完，苏玲转身就往外走，脚步轻快得像带了风。韩雪清看着她的背影，手里还攥着那块没吃完的栗子糕，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暖流。他没想到苏玲不仅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女子专用的衣物，还主动提出帮他缝补，这份体贴让他原本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连尴尬都消散了大半。
不过片刻，苏玲就拎着个朱红色的针线盒回来了。她把针线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整齐地码着各色丝线，银针、顶针、剪刀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几卷用来固定布料的细棉线。苏玲拿起那件粉色的丰胸衣，轻轻铺在桌面上，又从针线盒里挑出一根与布料颜色相近的浅粉色丝线，指尖捏着银针，熟练地穿针引线。她的动作格外细致，穿线时眼睛微微眯起，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银针在她指间翻飞，每一针都走得又稳又匀，连打结的地方都藏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来痕迹。
韩雪清坐在旁边的竹椅上，看着苏玲缝补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阵感慨。苏玲师姐不仅性子好，还这么能干，若是有一天她知道自己是男扮女装，会不会觉得被欺骗了？会不会生气？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先解决体态测试的问题才是关键。他拿起一块栗子糕，递到苏玲手边：“师姐，你先吃块栗子糕垫垫，别累着了。”
苏玲接过栗子糕，咬了一小口，一边咀嚼一边说：“师妹，你这丰胸衣的料子可是‘云锦’？这种料子在山下要十两银子一匹呢，软乎乎的贴身穿很舒服，就是韧性不太够，暗扣的地方容易磨破。我帮你在暗扣周围多缝几道十字针，再用细棉线加固一下，以后就算你练剑时动作大，也不用担心暗扣会掉了。”
韩雪清点点头，心里满是感激：“谢谢师姐，辛苦你了。要是我自己缝，指不定会把衣服缝得更破。”他小时候跟着柳氏学过一点针线活，可每次缝补都要扎破好几次手指，最后缝出来的东西歪歪扭扭，连自己都看不下去。
“客气什么，咱们住在一个院子里，互相帮忙是应该的。”苏玲笑着说，手里的针线却没停，“对了师妹，你是不是觉得这衣服的领口太紧了？我看你刚才提起来的时候，脖子都缩了一下。要是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把领口放宽半寸，这样穿的时候就不会勒得喘不过气了。”
韩雪清吓得赶紧摇头，手都摆成了拨浪鼓：“不用不用！这样就很好了，真的不用麻烦师姐！”他可不敢让苏玲修改领口——这丰胸衣的领口内侧缝着一层薄薄的蚕丝棉，是柳氏特意为了让“胸部”看起来更饱满加的，若是苏玲拆改领口，肯定会发现里面的玄机，到时候他男扮女装的秘密就全暴露了。
苏玲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却没再多问，只是笑了笑：“行，那我就只缝补暗扣，不改动其他地方。”说完，她又低下头，专注地缝补起来。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给她的发梢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指尖的银针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芒，像极了她练剑时剑尖划过的光影。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苏玲放下银针，拿起丰胸衣抖了抖，笑着递给韩雪清：“好了，你看看，暗扣缝好了，我还在周围绣了一圈小小的海棠花，这样看起来也好看些。你试试合不合适，要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再帮你调整。”
韩雪清接过丰胸衣，指尖触到布料上细密的针脚，心里一阵温暖。他看着暗扣周围那圈精致的海棠花，花瓣绣得栩栩如生，连花蕊都用金线勾了边，比原来单调的暗扣好看多了。可一想到要当着苏玲的面试穿，他的脸又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去隔间试试，很快就好。”
他拿着丰胸衣躲进隔间，关上门，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始脱外衣。穿上丰胸衣的瞬间，他就感觉到了不一样——苏玲缝补的暗扣很紧实，扣上的时候稳稳当当，不像原来那样一扯就松。可刚把衣襟整理好，他就发现领口还是有点紧，勒得他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师妹，合不合适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苏玲的声音在隔间门外响起，带着几分关切。
“合、合适！谢谢师姐，缝得特别好！”韩雪清赶紧调整了一下领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才打开隔间的门。
苏玲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笑意：“合适就好。对了，我刚才看另外两件的暗扣也有点松，就一起帮你加固了，还在上面绣了点花纹，你看看喜不喜欢。”她说着，从针线盒里拿出另外两件丰胸衣——白色的那件绣了茉莉，浅紫色的那件绣了兰草，都是小巧精致的花样，衬得原本单调的衣物雅致了不少。
韩雪清接过两件丰胸衣，看着上面的花纹，心里满是感激，连话都说不连贯了：“谢谢师姐，你绣得真好看，我、我特别喜欢。”
“喜欢就好。”苏玲收拾好针线盒，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练剑，你也早点睡，别熬夜。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喊我。”
韩雪清点点头，送苏玲到院门口。看着苏玲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转身回屋。回到房间，他把三件丰胸衣叠得整整齐齐，放进那个靛蓝色布包里，再小心翼翼地放进衣柜的上层抽屉里，还特意铺了块干净的棉布垫在下面。他摸着布包上柳氏绣的兰草，心里暗暗决定：以后要是苏玲师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一定要尽全力帮忙，绝不推辞。
可他不知道的是，苏玲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却坐在桌前发起了呆。她拿起桌上的针线，指尖轻轻捻着丝线，心里满是疑惑——刚才帮韩雪清缝补丰胸衣时，她就发现了不对劲：那衣服的尺寸比普通女子穿的要大一圈，而且里面的蚕丝棉特别厚，不像普通女子穿的那样轻薄。更奇怪的是，韩雪清穿的时候，领口明明勒得难受，却不肯让她修改，好像很怕她拆开领口似的。
“雪清师妹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苏玲轻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绕着丝线，“她的身形比一般的女子高大些，声音也比寻常女子低沉，现在连穿的衣服都这么特别……”她摇了摇头，把这些疑惑压在心底，“不管她有什么秘密，她既然不愿说，我就不多问。以后多留意些，总能弄明白的。”
而韩雪清对此一无所知，他还在为解决了丰胸衣的烦恼而高兴。洗漱完毕后，他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梦里，他穿着苏玲缝补好的粉色丰胸衣去参加体态测试，李师姐拿着测评册，不仅没再写“胸部扁平”，反而笑着夸他“仪态标准，体态优雅”。他高兴得跳了起来，结果不小心踩到了裙摆，“咚”地一声摔在地上。
“哎哟！”韩雪清疼得叫出声，猛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趴在床底下，手里还攥着那件粉色的丰胸衣。他揉了揉摔疼的额头，哭笑不得地把丰胸衣放回衣柜里。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韩雪清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的横梁，心里一阵感慨。他知道，虽然解决了丰胸衣的烦恼，但他的男扮女装之路还很长，以后肯定还会遇到更多的麻烦和尴尬。可一想到林婉儿的陪伴、苏玲的帮助，还有凌寒师尊和楚云曦大师姐的指导，他的心里又充满了勇气。
“一定会越来越好的。”韩雪清在心里默默念叨，“只要能留在清心宗，治好寒脉症，成为一名真正的内门弟子，再难的事我都能克服。”
他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很快又进入了梦乡。这次，他梦见自己穿着苏玲缝补的丰胸衣，和林婉儿、苏玲一起在练功房练剑，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