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剑宗的晨雾裹着湿冷的水汽，黏在韩雪清的鬓角，让他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鬓边的珠花——那是他为了维持“韩雪清”这个女儿身份特意选的，珠串冰凉，却远不及束胸勒在腰间的紧绷感来得真切。他揣着父母的传讯符，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符上温热的灵力波动压不下心底的慌乱：此次回青阳城，既要服九生冰清丸，查司徒家秘辛，更要瞒着所有人——包括身边最亲近的夜玄钰，他实为韩家独子，而非众人眼中弱质纤纤的清心宗女弟子。
快步往黄竹院走时，水绿色裙衫的裙摆扫过路边露草，水珠溅在裙角，他下意识拢了拢衣襟。这裙子是母亲亲手缝制的，领口绣着细碎冰纹，既能遮住腕骨处稍显粗壮的线条，又贴合“寒脉症”患者的清冷人设。可每走一步，束胸锦带都像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伪装。
刚到院门口，老槐树下那道玄色身影便撞入眼帘。夜玄钰背对着他，冷月剑鞘泛着冷光，墨发用玉冠束起，晨光透过槐叶落在肩头，竟让凌厉的劲装多了几分柔和。听到脚步声，夜玄钰转过身，手里提着素色食盒，眼底瞬间掠过笑意，声音也放软：“猜你一早要见凌寒师尊，特意从灵剑宗厨房带了莲子粥和桂花糕，先垫垫肚子。”
韩雪清接食盒时刻意放慢动作，怕抬手时束胸移位。指尖触到温热盒壁，暖意往上爬，却没驱散紧张。他维持着平日的女声，刻意压得略低：“多谢师兄，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话出口便后悔——发闷的声音怕会露破绽。
还好夜玄钰没在意，笑着提醒：“你每次见师尊都紧张得忘时辰。三年前你第一次请教《寒泽篇》，不也空腹去了，最后还是我给你带了杏仁酥。”
提起三年前，韩雪清耳尖骤热。那时他扮女装进宗不到半年，第一次单独见师尊，不仅忘了吃饭，还差点挣松束胸锦带。轮到他请教时，袖口带子松了半截垂在腕上，是夜玄钰悄悄走过来，用宽袖挡着帮他系紧，还低声提醒：“小心些，别露了破绽。”那时他以为身份被看穿，心脏都快跳出来，后来才知夜玄钰只是怕他失礼。
“师兄还记得这些小事。”韩雪清低头开食盒，借整理糕点掩饰耳热。桂花糕冒着热气，清甜香气裹着水汽扑面而来，和三年前那盒杏仁酥的温度分毫不差。他拿起一块，指尖触到软糯，忽然想起那时夜玄钰递杏仁酥的模样——对方指尖不小心碰他的手，见他手心出汗，还以为他冷，特意把糕点揣怀里捂热了才给。
“重要的事，自然记得。”夜玄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认真，“你去见师尊，我在这儿等你。青阳城路途不短，司徒家又情况不明，等你请假获批，我们再议动身。”
韩雪清点头，转身往院里走时特意挺直背，怕弯腰让束胸滑落。黄竹院里翠竹滴露，凌寒师尊正坐石桌旁整理卷宗，见他进来放下书卷，目光落在他身上时，韩雪清下意识屏住呼吸——师尊修为高深，他总怕对方看出灵力运转的异样。
“清儿来了，可是为青阳城的事？”师尊声音温和，无半分怀疑。
韩雪清躬身行礼，递传讯符时手微颤：“师尊明鉴，父母传讯说九生冰清丸已炼成，让弟子回青阳城服用。弟子想申请离宗，待压制寒脉症后，与清玄盟同伴一同调查司徒家族。”他刻意加重“寒脉症”三字——这所谓顽疾，实为男扮女装后灵力淤积成寒所致，只有父母与他知晓真相。
凌寒师尊看罢传讯符，眼底露欣慰：“九生冰清丸能成，太好了。你这寒脉症困扰多年，此次回去定要好好调理，不可因查案耽误身体。”说着从储物袋取锦盒递来，指尖不小心碰到韩雪清手背。
韩雪清像被烫到般缩回手——他体温本就比寻常女子高，晨雾里手也不凉，怕师尊察觉异样。还好师尊只愣了下，继续道：“盒里有三枚护心丹，能御阴寒邪气，以防司徒家用阴寒功法偷袭。我已与玄阳掌门商议，清玄盟人可随你同去，两宗会随时传讯支援，你不必有后顾之忧。”
“多谢师尊关怀，弟子定不负所托。”韩雪清接锦盒，指尖捏着冰凉盒盖，愧疚像细刺扎心——师尊待他如亲传，他却始终瞒着身份。
辞别师尊出黄竹院，夜玄钰仍在槐树下。晨光爬高，透过叶隙落在他身上，玄色劲装泛着柔光，连垂在身侧的手都透着好看的指节弧度。韩雪清快步上前，声音带丝不易察的放松：“师尊批准了，还赐了护心丹。我们何时动身？”
“不急。”夜玄钰取青阳城舆图铺在石桌，桑皮纸上朱砂标着司徒府位置与几条小路。他指着司徒府旁小巷：“我已让萧辰、沈青整理行李，柳月也画了防御符与破邪符，明日一早动身即可。对了，此次去青阳城，我想单独护送你，让他们先去城外客栈等候。”
韩雪清愣了，心底瞬间慌了——单独同行，同吃同住，怎么掩饰身份？他下意识皱眉：“为何单独护送？一起走不是更安全？”
“司徒家眼线众多。”夜玄钰指尖落在舆图韩府位置，语气认真，“你回府服丹，若带多人同行，难免引司徒家注意，反而不利调查。我扮你师兄陪你回韩家，既不引人注目，也能在你服药时护你周全。”他顿了顿，目光含忧：“你服九生冰清丸时需运功导药效，期间无法动用修为，若司徒家趁机偷袭，后果不堪设想。我在你身边，能及时应对。”
韩雪清看他眼底认真，又暖又慌。夜玄钰考虑得周全，可他没法说真正顾虑是怕身份暴露。犹豫片刻，他放低声音：“可这样一来，师兄要单独面对司徒家眼线，会不会太危险？”
“放心。”夜玄钰笑了，指尖轻敲冷月剑鞘，清脆声响落进耳里，“我灵剑宗剑法，应付几个眼线还够。且我扮你师兄只是陪你回家，司徒家就算怀疑，也不会贸然动手。等你服丹稳定‘寒脉’，我们再与萧辰他们汇合查司徒家祖地与药材铺，这样更稳妥。”
见他计划周密，韩雪清找不出拒绝理由，咬唇点头：“好，听师兄安排，明日一早动身。”
“嗯。”夜玄钰收舆图，又取布包递来，“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与凝气丹，你收着。青阳城比灵剑宗暖，不用带厚衣，免得路上累赘。”
韩雪清接布包，触手柔软。打开见里面都是宽松襦裙，浅灰与米白两色，领口无繁复刺绣，正好能遮束胸痕迹。他心里惊讶——夜玄钰怎会选这种款式？是巧合还是……抬头看对方，夜玄钰笑得坦荡，眼底无异样，他才压下疑惑，低声道谢。
回住处后，韩雪清把布包放床上，拿起浅灰襦裙。云锦布料细腻，显然是精心挑选的。想起三年前夜玄钰帮他系袖口带子的模样，又想起方才对方眼底的担忧，心里像被温水泡过，却掺着酸涩——若夜玄钰知道真相，还会这般护着他吗？
次日天未亮，灵剑宗山门外已聚了人。萧辰背大行囊，塞满干粮伤药，见韩雪清来便挥手：“韩师妹，这里！”沈青持罗盘低头检查，柳月握符纸快步上前。
“这些是破邪符与隐身符，遇危险捏碎即可发动。”柳月递符纸时，目光落在韩雪清脸上皱了眉，“师妹，你最近没休息好？脸色差得很，束胸也别勒太紧，免得影响灵力运转。”
韩雪清一惊，赶紧接符纸掩饰：“多谢柳师姐关心，许是准备离宗的事没睡好，束胸我会注意。”没想到柳月会看出这个，还好对方没追问，只拍他肩：“路上小心，有事随时传讯。”
沈青这时抬头，目光扫过韩雪清手腕——那里戴的玉镯是夜玄钰三年前所送，说是能温养经脉。沈青看了眼没说话，只把罗盘递夜玄钰：“这罗盘能感应阴邪之气，司徒家那边阴寒重，你们带着能用。”
“多谢。”夜玄钰接罗盘塞储物袋。萧辰拍他肩笑：“夜师兄，韩师妹就交你了，别让她受委屈！我们先去城外迎客客栈，等你们汇合。”
夜玄钰点头，目光落韩雪清身上带安抚：“放心，我会护好她。”
告别众人，两人御剑升空。晨光刚破云海，金芒洒在身上，韩雪清握剑柄的手微紧——他的御剑术是夜玄钰教的，可男扮女装导致身体重心与女子不同，每次御剑都要多花几分力。
飞没多久，一阵风来，韩雪清头上假发松动，鬓角珠花坠向云海。他惊呼着去抓，忘了御剑，身体一晃差点摔下去。
“小心！”夜玄钰眼疾手快，伸手揽他腰往身边带。手掌隔裙落在腰间，正好碰到束胸锦带。韩雪清因束缚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僵住。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夜玄钰紧张追问，手仍放他腰上没松。
“没、没事。”韩雪清赶紧摇头挣开，稳住身形，“刚才风大，珠花掉了而已。”不敢看夜玄钰眼睛，怕对方察出慌乱，只低头看云海翻腾，像他此刻的心绪。
夜玄钰看他泛红耳尖，没多问，只放慢御剑速度：“我帮你重新固定假发，风大，别再掉了。”说着取玉簪递来，“用这个，比珠花结实。”
韩雪清接玉簪，指尖碰夜玄钰的手，温热触感让心跳加速。他转身背对着对方，任夜玄钰帮他整理假发。对方手指轻拨发丝，动作轻柔无逾矩，气息落在颈后，温热裹着淡墨香，让他忍不住屏息。
“好了。”夜玄钰声音在耳边带笑，“你那时学御剑，可比现在紧张多了。”
韩雪清转身看他，想起三年前。那时他刚学御剑总控不好平衡，一次练习差点摔落，是夜玄钰飞过来从后握他手，一点点教他控灵力。记得对方手掌大，裹着他的手满是安全感，可他却紧张得手心出汗，还差点把剑撞树上。
“都是师兄教得好。”韩雪清轻声说，满是感激。
“我们是队友，也是……重要的人。”夜玄钰声音压得低，却清晰入耳，“护着你，是应该的。”
韩雪清心跳骤漏一拍，抬头撞进对方眼眸。晨光落进眼底，漾着温柔星光，像盛了整片银河。他脸瞬间红透，赶紧别过脸看云海，心里却乱成麻——他是男扮女装，夜玄钰这份心意，该怎么回应？
夜玄钰看他泛红耳尖，嘴角忍不住上扬，没再说话，只陪他并肩飞行。风带淡花香飘来，阳光温暖不刺眼，连御剑的疲惫都轻了。
飞约两个时辰，夜玄钰提议降落休息。两人落在溪边草地，溪水清澈映着蓝天白云。韩雪清坐草地揉发酸的腿——束胸勒久了，连腿都发麻。
夜玄钰到溪边用树叶舀水递来：“喝点水，歇会儿再走。”
韩雪清接树叶小口喝着，目光锁在夜玄钰背影上。对方站溪边望青阳城方向，挺拔身影在风里微动。他忽然想起，此次青阳城之行，不仅关乎司徒家秘辛，更关乎他的身份——若查案时暴露，该怎么办？
“在想什么？”夜玄钰转身，见他发呆便笑着走过来坐身旁，“担心司徒家的事？”
“嗯。”韩雪清顺话往下说，“听说司徒家会傀儡术与阴寒功法，我怕……”
“别怕。”夜玄钰打断他，语气坚定，“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还有柳月的符纸、师尊的护心丹，没问题的。”他顿了顿，目光落韩雪清手腕，“你戴的玉镯还记得吗？三年前你说怕灵力失控，我找玄阳掌门求的，能温养经脉，遇阴邪还能预警。”
韩雪清看玉镯碧绿温润的光，当然记得。那时他刚因灵力淤积晕倒，夜玄钰以为是寒脉症发作，急得团团转，后来求来玉镯亲手为他戴上，还说：“以后有它在，就像我在你身边，能护着你。”
“记得。”韩雪清声音发哑，“多谢师兄。”
“跟我还客气什么。”夜玄钰笑着起身，“歇得差不多了，继续赶路吧，争取午时前到青阳城，还能赶上韩府午饭。”
韩雪清点头站起，刚走两步，察觉束胸锦带松了，赶紧说：“师兄等我下，我去旁边整理衣服，你帮我看四周，别有人来。”
“好。”夜玄钰无多疑，转身站溪边背对他。
韩雪清快步到树后，解锦带重新系紧。动作太急，发簪掉在地上响了声。他弯腰去捡，没注意夜玄钰闻声转身看来。
“怎么了？”夜玄钰走过来，见他蹲地捡东西也跟着蹲下，帮他拾起发簪。看清簪上云纹时，他愣了——墨玉簪刻的是男子常用的云纹，而非女子爱穿的花鸟纹。
“这发簪……”夜玄钰捏着簪子看韩雪清，眼里带疑，“我从没见你戴过，而且这花纹，像是……”
韩雪清心里一紧，赶紧夺过发簪插回发间，掩饰道：“这是母亲给的，以前是父亲戴的，后来给我保平安。我平时少戴，今天走得急随便拿了一根。”不敢看对方眼睛，怕露破绽。
夜玄钰盯他片刻没再追问，只点头：“原来是这样，戴好别再掉了。”
韩雪清松口气，随夜玄钰重新御剑。这次飞行两人都没多话，韩雪清惦记发簪的事怕夜玄钰起疑，夜玄钰则时不时看他，眼底藏着不易察的疑惑。
快到青阳城时，远远能望见城门楼。青灰色城墙刻着古老纹路，城门来往人多，多是商人打扮。夜玄钰降落在城外树林，说：“从城门进去，别御剑了，免得引人注目。”
“好。”韩雪清点头，随他往城门走。守城士兵见夜玄钰穿灵剑宗劲装，没多问便放他们进去。
进了城，街道两旁店铺开着，叫卖声此起彼伏。韩雪清看熟悉的街道，涌起亲切感——他小时候常在这里玩，后来因家族变故才不得不男扮女装去清心宗拜师。
“前面就是韩府了。”夜玄钰指着不远处府邸，朱红大门挂着“韩府”匾额，透着气派。
韩雪清抬头看匾额，眼眶骤热。离家三年，终于回来了。刚到门口，大门便开了，韩父韩母快步走出，见他满眼激动。
“清儿！你可算回来了！”韩母上前抱住他，声音哽咽，“快让娘看看，瘦了没有？”
韩雪清回抱母亲，鼻子一酸差点哭：“娘，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韩父走到夜玄钰面前拱手：“多谢夜少侠护送小儿……小女回来，一路辛苦了。”韩父差点说错话，赶紧改口。
夜玄钰回礼笑：“韩伯父客气了，我与清儿是同门，护送她回来是应该的。”
韩母这时才注意夜玄钰，笑着说：“这位就是夜少侠吧？清儿在信里常提你，说你很照顾她。快，里面请，一路风尘，先歇歇吃点东西。”
夜玄钰点头，随韩父韩母往里走。韩雪清走在最后，看夜玄钰背影，又看自己身上裙衫，暗暗松口气——至少此刻安全回到韩家，身份也没暴露。接下来，只要服下九生冰清丸压制灵力淤积，再与夜玄钰查清司徒家秘辛，一切都会好起来。
进了韩府大门，院子里那棵他小时候栽的桂花树正开花，满院桂香沁人心脾。韩母拉着他的手絮叨问在清心宗的生活，韩父陪夜玄钰说路上的事。阳光透过桂树叶洒下斑驳光影，温暖又宁静。韩雪清看着眼前景象，嘴角忍不住上扬——这一路的奔波与紧张，在这一刻都成了值得。而他与夜玄钰的故事，也将在这座青阳城，继续往下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