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一阵细微的波动,马丹娜的魂体如同缥缈的青烟,从茶壶里缓缓飘出,悄无声息地穿过墙壁,来到了马小玲的房间。
她看到自家侄孙女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整个人蔫蔫地趴在床上,连背影都透着一股烦躁。
“喂,小玲。”
马丹娜飘到床边:“陪姑婆聊聊天吧?一个人闷着多没意思。”
马小玲头也不抬,闷声闷气地甩过来一句:“你走开啦!不要烦我!”
马丹娜也不生气,自顾自地在床边“坐”下。
“你当姑婆是透明的就行了嘛。”
她看着马小玲绷紧的脊背,叹了口气:“说说看,又在烦什么啊?”
马小玲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头发有些凌乱,一双美眸瞪着马丹娜,里面充满了积压已久的困惑不平:“有件事情我想问你二十多年了哎!”
她的声音拔高:“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马家的女人就不能谈恋爱?”
“毛家的女人就可以…”
“为什么我们为男人流一滴眼泪就会法力尽失?!”
“这到底是什么狗屁规矩?!”
她越说越激动,用力捶打着柔软的床垫,发出砰砰的闷响:“是不是因为我们的祖先被男人欺负惨了。”
“因噎废食,所以才定下这种没有人性的规矩!”
马丹娜被她的连珠炮问得愣了一下,随即摊了摊手,脸上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这个问题嘛,实在是太简单了。”
她顿了顿,在马小玲期待的目光中,坦然道:“因为我也不知道啊。”
“你!”
马小玲气结,抓起手边的枕头就朝马丹娜的虚影扔去,当然直接穿了过去,“你真没用哎!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做人家姑婆嘛!”
马丹娜无奈地飘远了一点:“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马家驱魔捉鬼几千年,中间历经战乱、变迁,失传的东西多了去了!”
“我在下面的时候,也没见到祖师爷们啊,估计早就投胎转世不知道多少回了,我想问也没处问去啊!”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失传啊!”
马小玲不甘心地转过身,背对着马丹娜,抱着膝盖,小声嘟囔:“其实谈恋爱也不一定会哭吧?”
“说不定我能一直笑到最后呢?”
她心里存着一丝侥幸。
马丹娜看着她倔强背影,摇了摇头,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其他女人也许不会,但是我们马家的女人一定会。”
“这是我们的宿命,是刻在血脉里的诅咒。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看。”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
“好!”
马小玲像是被激将了,猛地转回身:“那我就试给你看!”
马丹娜知道她是在说气话,缓和了语气,带着调侃:“咳,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啦。”
“再说了,你这丫头脾气这么凶,动不动就拿符咒喷人,哪有男人会要你啊?”
“哼!你太小看我了!”
马小玲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甩了甩头发,故意用炫耀的语气说:“我告诉你,现在就有个高大威猛、有权有势、身高一米八的大帅哥在追求我!”
“现在,只看本小姐答应不答应了!”
马丹娜配合地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瞎了眼了啊?”
“你胡说八道!”
马小玲嗔怪地指着她,顺手拿起床头柜上那瓶特制的“赶鬼水”喷雾,装作要喷的样子:“你再乱说,我拿赶鬼水帮你洗洗澡咯!让你清爽一下!”
马丹娜吓得赶紧用手挡在身前,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还是条件反射:“好了好了!姑婆不说了!”
她飘近一些,语气重新变得语重心长:“就算就算让你侥幸笑着谈了一场恋爱,小玲,你会不会告诉那个男孩子,你是干什么的?”
“你会不会告诉他,你天天跟妖魔鬼怪打交道,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
她看着马小玲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知道说中了她的心事:“他只是个普通人吧?”
马小玲沉默了,刚刚燃起的那点勇气,在现实的考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床单。
马丹娜见她这样,心里也不好受,试图用另一种方式开导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为老不尊的狡黠:“算了小玲,其实你也可以试试一夜情嘛!”
“不谈感情,只享受过程!姑婆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不知道!”
“马丹娜!”
马小玲被她这惊世骇俗的建议弄得面红耳赤,又羞又气,想也不想,抬手就按下了喷雾。
“哎呀!你这个死丫头!来真的啊!疼死我了!”
马丹娜的魂体被蕴含法力的水雾喷中,发出一声痛呼,身上冒出丝丝白烟,她骂骂咧咧地,赶紧飘走,瞬间钻回了客厅的茶壶里,不敢再出来了。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马小玲失落地坐回床上,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膝头,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低声喃喃,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那无形的命运:“一次也好啊,难道一次也不行吗……”
与此同时,嘉嘉大厦楼下。
司徒奋仁将毛悦悦送到门口,夜风吹拂,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流淌的暖意。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毛悦悦停下脚步,转过身,仰头看着司徒奋仁。
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虽然神情依旧带着疲惫,但比之前在酒吧时已经好了太多。
司徒奋仁看着她,想到自己如今的境地,眼神不由自地又黯了黯。
毛悦悦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的细微变化,伸出手,轻轻握住他微凉的手,语气温柔:“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知道吗?”
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划了划,带着安抚的意味:“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好好睡觉。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有我……陪你一起。”
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他还隐约能看出一点点红痕的侧脸,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心疼,声音轻得像羽毛:“还疼不疼啊……”
司徒奋仁握住她抚在自己脸上的手,贴紧自己的脸颊,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地凝望着她,声音低沉:“不疼……”
毛悦悦笑了笑,指尖下滑,轻轻摸了摸他下巴上冒出的、有些扎手的青色胡茬,语气带着娇嗔和关切:“司徒,记得刮刮胡子哦。”
她的手指在他下颌线流连,带着亲昵的暧昧,“明天,我要看到一个精神焕发、神采奕奕的你。可不能这么邋里邋遢的。”
如果是以前那个骄傲自负,浑身是刺的司徒奋仁,听到这样的话,多半会在心里嗤笑一声。
觉得她又在那里圣母心泛滥,说些不切实际的空话。
但此刻,他仰望着那个在夜色中好像自带光晕的毛悦悦,心中只有满满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贪恋。
她就像一轮突然闯入他灰暗世界的太阳,霸道温柔地驱散了他所有的阴霾寒冷。
这种被人毫无条件地接纳支持和在乎的感觉…
对于从小在泥泞里挣扎,习惯了尔虞我诈,从未真正感受过温暖和爱的他来说。
太过珍贵,珍贵到让他几乎想要落泪。
他忍不住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鼻尖相触,呼吸交融,声音喑哑情感:“好,都听你的。”
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珍惜的吻。
“明天,一定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司徒奋仁。”
两人又在楼下温存低语了片刻,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毛悦悦心情颇好地回到自己家,刚换上舒适的居家服,就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穿着睡衣、脸上带着烦躁迷茫的马小玲。
“小玲?这么晚了,还没睡?”毛悦悦有些意外,连忙侧身让她进来。
“睡不着,烦。”
马小玲言简意赅,熟门熟路地走到沙发边坐下,将自己陷进柔软的靠垫里。
毛悦悦看她情绪不高,也没多问,转身去厨房帮她泡了一杯安神的花草茶…
“喏,安神茶,温度刚好。”
毛悦悦将茶杯放在马小玲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在她身边坐下。
马小玲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精致的眉眼。
她沉默地喝了一小口,忽然开口,问了一个有些突兀的问题,语气带着好奇:“悦悦,司徒奋仁他知道你会抓鬼的事情吗?”
毛悦悦点了点头,唇角不自觉地弯起温柔的弧度:“他知道。”
“一开始也怕得要死,明明自己吓得腿都软了,但还是会硬着头皮留在片场陪我。”
她想起司徒奋仁那副又怕又强撑的样子,觉得好笑又暖心:“至少,不会临阵脱逃了。”
马小玲看着毛悦悦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幸福和坦然,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低下头,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声音有些闷:“真好……”
毛悦悦何等了解她,立刻猜到了她的心事。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马小玲的手背,语气温柔通透:“小玲,是在烦游志杰的事情吗?”
马小玲没有否认,只是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很烦。”
“缘分这种东西,很奇妙的。”
毛悦悦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来了,你拦都拦不住。”
“不必过早地为此忧心忡忡,给自己套上那么多枷锁。”
她看着马小玲,眼神真诚:“爱你的人,自然会爱你。他会爱你的全部,包括你的身份,你的责任,甚至……你的坏脾气。”
说着,忍不住笑了笑:“如果他因为你是马家传人就退缩,那只能说明,他并非你的良人。”
“你又何必为不值得的人,提前伤神呢?”
马小玲抬起头,看向毛悦悦。
好友的话像是一阵清风,吹散了些许她心头的迷雾,但那座名为“宿命”的大山,依旧沉重地压在那里。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有些苦涩的笑:“你说得轻松……哪有那么容易。”
叹了口气:“马家的女人……不能哭的。”
毛悦悦握紧了她的手,给予无声的支持。她明白,有些心结,需要当事人自己去解开。
就在这时,马小玲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直了身体:“对了!”
“差点忘了正事!那个衰仔正中!他之前跟我提过,他在网上认识了个日本女孩,叫什么贞子!”
“贞子?”
毛悦悦也立刻想起了司徒奋仁手下阿奇的事情,神色一凛:“不就是那个诡异的交友网站?”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和担忧。
金正中最近行为诡异,黑眼圈浓重,精神萎靡,难道也……
“走!去正中家看看!”马小玲立刻站起身,也顾不上喝茶了。
两人匆匆来到金正中家门口,敲了半天的门,里面却毫无回应。
马小玲试着拧了一下门把手,门竟然“咔哒”一声,没锁!
“这个金正中!出门连门都不锁!”
马小玲低声骂了一句,推开门,里面一片漆黑,空无一人。
房间有些凌乱,电脑还开着,屏幕是休眠状态,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若有若无,阴冷的气息。
“他去哪里了?这么晚了……”
毛悦悦担忧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马小玲脸色凝重地在房间里检查了一下,没有打斗痕迹,但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这个金正中,真是不让人省心!”
毛悦悦想了想,提议道:“小玲,这么晚了,我们也不好一直在这里等。”
“不如我在门上贴张感应符,如果正中回来,里面有什么异常动静,我们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马小玲觉得有理,毛悦悦立刻从口袋取出一张特制的黄色符纸,指尖凝聚法力。
在上面快速画下一个符文,然后轻轻一拍,将符纸贴在了金正中家门的内侧。
符纸接触到门板,微微闪了一下金光,随即隐匿不见。
“好了,我们回去等消息吧。”
马小玲拍了拍手,再次检查了一下房门,确保它看起来是锁好的。
两人各自回到家中,但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难以安眠。
夜色深沉,笼罩着嘉嘉大厦,也笼罩着每个人心头不同的迷雾。